深城人才市場的鐵皮頂棚下,熱浪裹挾著汗味撲麵而來。
何躍東推著二八杠停在門口,車筐裡的vcd樣品箱隨著晃動發出輕響。
沈昭南摘下墨鏡,目光掃過不遠處掛著‘沈氏商貿影音事業部’橫幅的招聘攤位,毛擎宇正靠在椅子上,用鋼筆敲著鍍金的招聘展板,嘴角掛著挑釁的笑。
“看到了嗎?”
沈昭南壓低聲音,“他們承諾入職即享國營廠待遇,還有探親路費報銷什麼的。”
何躍東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沈氏攤位前果然排起長隊,求職者手裡攥著報名表,眼神裡透著對‘鐵飯碗’的渴望。
仿佛那不是一張紙,而是通往鐵飯碗的船票。
八十年代中期的深城,雖沐浴著開放的春風,卻仍未褪儘計劃經濟的底色。
國營廠的紅招牌仍是大多數人心中的‘諾亞方舟’。
尤其是當潮水退去,人們發現外資企業的‘高薪’背後是流水線的嚴苛與裁員的風險時。
國營體係內的醫療、住房、退休金,便成了比鈔票更珍貴的安全感。
“我表姐就在國營電子廠,每月領糧票都比私營廠體麵。”
穿工裝的年輕人推了推眼鏡,鼻梁上還留著鉗工護目鏡的壓痕,“聽說沈氏商貿掛靠了輕工局,轉正就能算國營編製?”
他身旁的中年人立刻豎起耳朵,搪瓷缸上‘為人民服務’的紅字蹭過何躍東的胳膊,
“那就不知道了,不過既然和國家部門有點關係,肯定比一般的民營廠要靠譜,我鄰居家小子進了民營廠,結果流水線出故障,老板直接卷鋪蓋跑了!"
毛擎宇倚在攤位後的藤椅上,手裡的鍍金鋼筆敲打著‘國營合作單位’的銅牌,發出清脆的聲響。
要多悠閒就有多悠閒。
那牌子是今早剛掛上去的,紅漆未乾的‘輕工局監製’字樣還帶著刺鼻的味道。
何躍東之前就知道沈氏商貿和輕工業部關係匪淺。
要不然,之前沈昭南也不可能幫他把輕工業部的專家叫過去。
毛擎宇看見了何躍東和沈昭南,故意提高聲音,“各位放心,我們沈氏的工人,退休後可是能拿原廠60工資的,比街邊那些野廠子靠譜多了!"
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驚歎。
何躍東注意到,許多求職者的襯衫口袋裡都彆著鋼筆,領口洗得發白卻漿得筆挺。
那是國營廠工人的標準裝扮。
他們習慣了按工齡漲工資,習慣了醫務室的免費看病,習慣了逢年過節的勞保用品,卻唯獨不習慣民營企業的‘多勞多得’,在他們看來,那意味著不確定性,今天的高薪可能是明天的風險。
“我爸也說了,餓死不做私營工。"
紮著麻花辮的姑娘攥著母親給的推薦信,辮梢還係著國營廠發的藍頭繩,“上個月街口的私營服裝廠倒閉,老板卷著錢跑了,工人連鋪蓋都沒來得及拿!"
她的話引發一陣騷動,幾個阿姨立刻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說起哪家私營廠又‘蒸發’了。
沈昭南的指甲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印。
昨天就是這樣的。
她和林晚秋過來,無論說什麼,這些人也都不相信她們。
而此刻,毛擎宇正指著她和何躍東,“看看,那就是私營廠的老板,連輛汽車都沒有,你們敢相信他們?"
“……”
而隔壁永新集團的攤位更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