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漸密,窗欞上凝結的水珠簌簌滑落。徐巧披著素紗寢衣推門進來時,周桐正伏在案前批閱最後兩份公文,燭火將他執筆的影子投在青磚地上,隨燈芯的跳動微微搖曳。
"開著窗吧,雨氣能醒神。"徐巧走到他身旁支起雕花木窗,潮濕的夜風裹著槐花香漫進來,吹散了一室墨香。
周桐擱下筆伸了個懶腰,肩骨發出輕微的脆響:"快了,就剩兩個。"他側頭蹭了蹭徐巧搭在他肩上的手,"你先去暖被窩?"
徐巧沒應聲,轉身從茶窠裡斟了盞溫熱的龍眼參茶遞來。周桐接過來仰脖便飲,卻在茶湯入喉的瞬間頓住——參片沉在盞底,桂圓肉卻比平日多放了三成。他眼睫顫了顫,終究沒說什麼,將剩下的茶一飲而儘。
"茶...不合口味?"徐巧敏銳地察覺他的遲疑,手指輕輕拽了拽他的袖角。
周桐不答,另取了個白瓷盞重新斟茶推過去。徐巧雙手捧住,先湊近嗅了嗅——是熟悉的紅棗香裡混著淡淡參味。她小啜一口含在舌尖,待茶湯溫潤了唇齒才緩緩咽下,疑惑道:"與往日並無不同呀?"
"再嘗嘗。"周桐頭也不抬地展開最後一份公文。徐巧依言又飲半盞,忽見周桐撂下朱筆,似笑非笑地望過來:"大晚上的喝濃茶,這下...你晚上也彆想睡了。"
徐巧一怔,低頭看著茶盞裡浮沉的參片,霎時明白過來,啪地放下茶盞就去掐他後腰:"你早嘗出來了還讓我喝兩杯?"
"輕點輕點!"周桐笑著躲閃,手指不慎在公文上拖出一道朱砂印,"我這字——"
"我睡著前你敢閉眼試試!"徐巧耳尖通紅地瞪他。
"好好好,我自罰三杯。"周桐作勢要去拿茶壺,卻被徐巧搶先一步抱走。
"不許喝!"她將茶窠藏到身後,素紗廣袖掃過案上鎮紙,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周桐忽然起身,一手攬住她腰肢,一手穿過她膝彎,輕輕鬆鬆將人打橫抱起:"那便上床等著。"
"放我下來!"徐巧踢著腿抗議,"這才入夏..."
"夏雨最易著涼。"周桐抱著她繞過屏風,帳幔上繡的纏枝蓮紋被帶起的風拂得微微晃動。
將人塞進錦被後,周桐轉身去熄燈。他先取下鎏金燭台上的銅笠,用銀簽子壓滅跳動的火苗,青煙尚未升起便被窗縫漏進的雨氣衝散,再取下牆角高幾上的兩盞,兩指捏住燈芯輕輕一撚,最後一縷光消失時,他借著窗外微光看見徐巧擁被而坐的輪廓,像一尊暖玉雕的菩薩像。
"公文..."
"明日再說。"周桐扯開帳鉤,鮫綃紗帳如水瀉下,將雨聲隔在外頭。
周桐躺下時,順手將仍坐著的徐巧輕輕攬入懷中,指尖繞著她一縷發絲打轉:"怎麼,今晚要數星星?"
徐巧輕笑,忽然仰頭吻上來。她唇齒間還殘留著參茶的清苦,舌尖卻帶著蜜糖般的甜意。周桐扣住她的後腦加深這個吻,直到兩人氣息都亂了才鬆開,故意貼著她耳垂低語:"明天練功可彆喊累。"
徐巧不答,隻把臉埋進他頸窩,發梢掃得他喉結發癢。周桐正想逗她,卻感覺懷裡的人微微抬頭——月光透過紗帳,映出她眉間一抹憂色。
"晚飯時你說的琉璃買賣..."徐巧指尖無意識描著他衣襟上的紋樣,"那些江南富商背後都有靠山,若有人追查貨源..."
周桐掌心撫上她後腰,拇指輕輕摩挲:"我知道。"他苦笑一聲,"現在這日子,我恨不得捧在手心裡護著..."
窗外雨聲漸密,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當棋子的滋味嘗過一次就夠了。這回能活著回來,下次..."
徐巧忽然按住他的唇。她掌心有淡淡的墨香,是方才批公文時沾的。
"少做虧心事。"她突然說。
周桐一愣,隨即笑出聲,摟著她翻了個身:"好啊,徐大人教訓起我來了?"
徐巧躲著他嗬癢的手,笑得發顫:"難道不是?你坑蒙拐騙還少——"話未說完便被堵住了唇。
鬨夠了,她伏在周桐胸口輕喘:"我也怕..."指尖在他心口畫圈,"怕成了你的累贅。所以去醫館學包紮,跟陳嬤嬤學管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