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過了將近半月有餘,鈺門關外依舊是一片死寂,那挖坑設哨的士兵也未曾發現金兵的絲毫動靜。周桐的心,就像緊繃的弓弦漸漸鬆弛了下來,原本濃烈的緊張感也在這漫長的等待中慢慢消散。
一日,周桐與歐陽羽並肩站在城頭,望著遠方空蕩蕩的荒野,周桐若有所思地開口道:“師兄,你說上次那個突然消失的士兵,會不會其實是逃跑了,而非金兵的探子?如今這般長久的平靜,實在是太過蹊蹺。”歐陽羽微微皺眉,輕輕搖了搖頭,眼神中透著一絲迷茫:“我也拿不準主意,此事撲朔迷離,難以斷言。”說罷,兩人皆陷入了沉默,唯有那獵獵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似在訴說著邊關的孤寂與不安。
片刻後,周桐率先打破沉默,眼神中透著疑慮:“師兄,若那士兵不是探子,金兵卻又遲遲按兵不動,這其中定有古怪。我思忖著,他們或許還是會再詳細打探一下,等得到確切的消息才會放心,畢竟傾巢出動,所涉利害極大。一來,大軍的糧草消耗絕非小數目,如今開春,萬物複蘇,他們那也需忙著春耕,各地糧道雖說陸續疏通,可產出尚需時日,金兵長途奔襲,補給線拉得過長,糧草供應已然壓力重重。他們經不起一場毫無勝算、情報不明的莽撞進攻,稍有差池,大軍便可能陷入缺糧的絕境,軍心大亂隻是眨眼間的事。”
“二來,開春雨水漸多,道路泥濘不堪,行軍難度陡然增加,輜重器械深陷泥沼、延誤戰機的情況屢見不鮮。況且我朝在鈺門關經營多年,城防設施完備,即便金兵兵力強盛,想要強攻也得掂量掂量。他們深知,唯有摸透咱們的兵力調配、城防破綻,找準時機雷霆一擊,才有勝算。”
歐陽羽點了點頭,隻有這一說法才行的通,否則得到消息到了現在也沒見他們的動向,確實有些古怪。
周桐眉頭擰得更緊了,腳下不自覺地來回踱步,城磚被他的鞋底摩挲得沙沙作響。片刻後,他猛地刹住腳步:“我思來想去,眼下唯一有可能摸進來的,就是商隊了。這段時間師兄你也瞧見了,應為鼠疫,四下無人,以往那些為了賺幾個辛苦錢、冒險往來的商旅,這會兒全沒了影,一個新隊伍都不見,實在蹊蹺。金兵若想悄無聲息地打探消息,偽裝成商隊再合適不過。人馬看似亂糟糟的,裡頭指不定藏了多少訓練有素的探子。”
周桐沉思片刻,無奈地歎了口氣:“師兄,我等若緊閉城門,嚴防死守,固然能阻止可疑之人入城,但如此一來,也可能會打草驚蛇,讓金兵知曉我們已有所防備。況且,朝廷那邊……”說到此處,周桐欲言又止,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憂慮。
歐陽羽心領神會,他深知朝廷局勢複雜,若因他們的過度防範而致使朝廷的計劃落空,那日後必定引來殺身之禍。他眉頭緊皺,低聲道:“師弟,你的意思是,我們需故意露出些破綻,讓金兵以為鈺門關人員渙散、人手空缺?”
周桐點了點頭,神色凝重地說道:“師兄,眼下也唯有此計可行了。咱們得做得周全些,方能騙過金兵的眼線。投石車金兵肯定惦記著,想摸清位置與數量。咱們現在挑些手腳麻利、行事穩妥的弟兄,將投石車分批悄悄轉移到隱蔽之所。”
歐陽羽微微頷首,接話道:“此舉甚妥,不過囤石頭的場地挪動不易,工程量太過浩大,稍有動靜還容易引人注意。依我看,咱們圍繞石料場規劃出一條蜿蜒小徑,佯裝成運送石料去修補城牆其他破損處的通道,實則巧妙避開關鍵囤石區域;對外宣稱,那石料場因鼠疫肆虐,已淪為險地,病菌橫飛,人畜勿近。”
“為了讓這說法更具可信度,咱們還得費些心思做偽裝。”周桐摩挲著下巴,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在石料場周邊灑些牲畜血,再扔上幾具染了紅顏料、看著像染病暴斃的野兔屍體,隨意散落些破舊衣衫、爛籮筐,營造出慌亂撤離、疫病橫行的淒慘景象。城頭上,安排幾個士兵佯裝咳嗽、乏力,做出被疫病折磨的模樣,時不時有氣無力地巡邏,那些探子遠遠瞧見,不信也得信了。”
歐陽羽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讚賞的笑意:“師弟這一計精妙得很!
“師兄放心,這事兒交給我安排。”周桐拍著胸脯保證道,“弟兄們這段時間為守城備戰,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怨言雖說不多,但我都看在眼裡。咱們不妨給大夥透個底,告知隻要此番布置妥當,完成既定任務,立馬就能輪換休息,好酒好肉犒勞著。”
消息一經傳開,果不其然,士兵們原本疲憊的身軀瞬間像是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各個摩拳擦掌、乾勁十足。平日裡看著沉重無比的器械,此刻在眾人的奮力簇擁下,穩穩當當地朝著隱蔽地方移去;規劃路徑時,士兵們把周圍立起了帆布和木板,兩邊遮擋著,從上麵看,如同一條蜿蜒的小蛇。布置石料場偽裝的士兵更是機靈,隻要怎麼亂就怎麼來,把“疫病災區”裝點得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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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過多久,各項任務均順利完工。周桐站上高台,大手一揮,高聲喊道:“弟兄們,活兒乾得漂亮!除了城頭值守、哨崗輪換的必要人員,其餘的都回營好好歇息,營裡備好了熱飯熱菜,還有足量的酒水,都敞開了吃喝,放鬆放鬆!”
士兵們歡呼雀躍,聲音響徹鈺門關。一時間,營地裡炊煙嫋嫋,酒香四溢,眾人三五成群,或圍坐暢飲,或倒頭酣睡,緊繃許久的神經終於得以舒緩。而周桐與歐陽羽卻未鬆懈,二人登上城頭,借著餘暉再次檢查各處布置,確認毫無破綻後,才對視一眼,暗暗鬆了口氣。
周桐站在高台之上,望著大夥魚貫回營的歡快背影,臉上不自覺地泛起一絲笑意,可那笑意背後,掩不住的是連日操勞後的疲憊。歐陽羽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走上前,抬手輕拍了拍周桐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師弟,這段時日可苦了你了,如今布置已然妥當,你且回府歇著。”
周桐心頭一暖,連日來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徹底鬆懈下來,眼中流露出一絲眷戀與期許,重重地點了點頭應道:“那我先回去看看,師兄你也是,注意好自己的身子。”
周桐仔仔細細地將自己整理乾淨,又特意前往趙宇那中討要了些的肉品,為了給老王和徐巧改善夥食,讓他們也能嘗嘗鮮。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老王和徐巧她們,周桐的內心也是異常的激動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加快,像是有一陣春風在背後推著他,恨不能立刻就跨進家門。
當那扇熟悉的家門映入眼簾時,他竟莫名有些緊張,抬手捋了捋衣衫,深吸一口氣,才抬手叩響門環。
“來了來了。誰啊?”
“吱呀”一聲,門開了,老王看到是周桐,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帶著滿滿的喜悅與難以置信:“哎呦,少爺,你可算回來了!可把我們盼壞了!”
周桐嘴角上揚,一把抱住老王,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老王,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老王連連擺手:“少爺說的這是哪的話,都是我分內之事,哪談得上辛苦。倒是少爺你,在那城頭整日忙活,風吹日曬的,人都瘦了一圈,可彆把身子骨熬壞嘍!”說著,還佯裝生氣,戳了戳周桐的胸口。
周桐佯裝吃痛,往後跳開一步,瞪大了眼睛:“喲,老王,幾日不見,你這手勁見長啊,是偷偷練了什麼功夫,準備上戰場殺敵去?”
老王被逗得哈哈大笑:“我這把老骨頭,不拖後腿就不錯嘍!。”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滿是重逢的歡喜。
正說著,屋內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周桐抬眸望去,隻見徐巧出現在門口。她身形纖細,裹在一襲明顯寬大的衣衫裡,那正是周桐的舊衣。衣擺拖遝在地,袖口層層疊疊地卷了好幾圈,才勉強露出她纖細的手腕;領口鬆鬆垮垮,鎖骨在衣衫下若隱若現,透著幾分楚楚可憐的韻味。徐巧那頭烏發隨意地用一根布條束在腦後,幾縷碎發垂落在臉頰邊,愈發襯得臉色有些蒼白,唯有一雙眼眸,亮晶晶的滿是歡喜。
一看到周桐,徐巧先是愣在原地,像是不敢相信眼前人真的回來了,眼眶瞬間泛起微紅,嘴唇微微顫動,好半天才輕喚出一聲:“公子……”聲音軟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周桐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嘴角噙著笑意,快走幾步到徐巧跟前,目光從上至下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由衷誇讚道:“巧兒,許久不見,你還是這般明豔動人,旁人瞧了,保管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