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挾著桃花的餘香拂過馬背,懷裡的女子的腦袋一點一點地往下墜,最終輕輕靠在周桐肩頭。發間的木簪硌在他頸側,涼絲絲的。
"困了?"周桐收緊韁繩,讓馬兒走得更穩些。
棗紅馬噴了個響鼻,蹄鐵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徐巧迷迷糊糊"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揪住他腰間玉帶。
"再忍忍,馬上就到縣衙了。"
他正要催馬,懷裡的徐巧卻突然抬頭:"我想...去看看你以前辦公的地方。"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出奇,像藏著兩簇小小的火苗。
周桐失笑:"怎麼突然想去那兒?"
"就是..."徐巧用簪子尾端繞著一縷頭發,"想看看桐哥哥你.......住過的屋子。"
這話說得輕,後半句幾乎融進夜風裡。
周桐失笑,掉轉馬頭朝城西而去:"好,帶你去看看。"
棗紅馬轉了個方向,朝城西小軍營踱去。空蕩蕩的校場上,兩個持槍士兵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見到人影接近,槍尖立刻反射出寒光。
"周大人!"認出周桐後,士兵們慌忙行禮。
其中年輕士兵約莫十八九歲,眼睛不由自主往徐巧身上瞟,被年長士兵狠狠踩了一腳。
"哎喲!"小兵疼得單腳跳起來,臉漲得通紅。
周桐翻身下馬:"你們怎的沒去慶功宴?"
"回大人話。"年長士兵挺直腰板,"趙教頭讓我們輪值,晚些帶吃食回來。"
他說著看了眼同伴,兩人不約而同咽了咽口水。
周桐笑著拍拍他們肩膀:"明日讓他好好給你們補上。"
他轉身把韁繩在拴馬石上繞了兩圈,轉頭笑道:"張小乙,剛剛眼睛往哪兒瞧呢?"
年輕小兵結結巴巴說不出話,年長士兵趕緊打圓場:"大人恕罪,這小子..."
"無妨。"周桐伸手拍拍小兵肩膀,突然壓低聲音:"好好當差,等立了功——"
他朝軍營方向擠擠眼睛,"
城南張嬸家有個閨女,比我家這位還俊三分。"
張小乙眼睛頓時亮起來,又覺得不妥趕緊低頭:"屬下不敢!"
"出息!"
周桐笑罵著彈了下他頭盔,"改日讓張嬸帶他閨女來送飯,到時候你自己爭氣些。"
說著伸手扶徐巧下馬,"我們去取些舊物,你們繼續值守。"
徐巧悄悄擰他後腰:"桐哥哥儘會捉弄人。"
周桐湊到她耳邊:"我這是成人之美。當年我爹也是這麼騙我來桃城的,說此地姑娘水靈..."
"周!桐!"
徐巧跺腳要打,被他大笑著躲開。
兩個士兵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周桐和他們打完招呼,牽著徐巧進了軍營。
木屋靜靜趴在月光裡,比周桐記憶中還破敗些。
茅草屋頂塌了角,門軸發出熟悉的"吱呀"聲。
他伸手在門框上一摸,指尖沾了層薄灰。
"歐陽師兄要在,準得罵我糟蹋地方。"
他故作嚴肅地模仿歐陽羽的腔調,""師弟啊,你這屋耗子進來都得哭著出去!""
徐巧"噗嗤"笑出聲,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出她鼻尖一點細汗。
周桐在熟悉的位置摸到火折子,昏黃燈光亮起的刹那,竹簡堆成的小山突然有了生命似的——最頂上那卷"嘩啦"滑下來,露出被蟲蛀的邊角。
"這麼多文書..."徐巧輕呼,手指撫過積灰的案幾。
硯台裡乾涸的墨跡還在,毛筆斜斜擱在筆山上,筆毫已經硬得像刺蝟。
裡間更簡陋。窄床上草席發黃,床頭壘著的竹簡當枕頭。剩下最多的,還是一摞摞竹簡。
周桐說道:“沒什麼彆的了,隻剩下這些,以前還有一大堆呢。”
徐巧若有所思,接著好奇地問:“桐哥哥,你叫歐陽先生師兄,你們是在哪個私塾上學的呢?為什麼沒聽你跟我說過?”
周桐笑了笑,說道:“這個嘛,說起來簡單也麻煩。先回去,路上我跟你說吧,時侯也不早了。”
徐巧乖巧地點點頭。
兩人一同往外走,周桐突然停下,抬頭看向房梁,上麵靜靜掛著兩塊木牌。
兩塊木牌落下時蕩起細塵,其中一塊"玄隱"二字在燈下泛著幽光。
他叫住徐巧,讓她幫忙拿一下燈,隨後搬來一個小椅子,取下木牌。
他把其中一塊遞給徐巧,說道:“這是那日臨走時我和師兄掛的,聽師兄說,這是他師傅傳下來的,也算是個.........名號?還是叫身份......嘶,那個詞叫什麼來著的?”
"師門信物?"徐巧接過木牌,指腹摩挲過陰刻的雲紋,徐巧想了想,說:“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但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周桐吹滅油燈,屋子裡重新回歸黑暗:"那等我們回去慢慢想。”
徐巧點頭,把木牌還給周桐,周桐小心地放回懷裡。
軍營外,試了三次都沒爬上馬背徐巧,最後被周桐托著腰舉上去時,那架勢明顯是還想再嘗試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