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聲叩門後,巷子裡重歸寂靜。眾人屏息等待,隻有夜風拂過竹葉的沙沙聲。小桃不安地動了動肩膀,鋤頭的鐵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約莫半盞茶時間,院內終於傳來腳步聲。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縫中。
"來了。"那人聲音低沉,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燈籠的光暈緩緩上移,照亮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來人約莫四十出頭,身著灰布長衫,亂蓬蓬的頭發隨意紮在腦後,下巴上蓄著參差不齊的胡茬。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在昏黃燈光下竟泛著琥珀色的光澤,像是淬過火的銅器。
他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打量著門口這一大幫人:"你們是?"
陳嬤嬤上前一步:"先生,老身是周府的陳婆子,當年隨夫人來過......"
"周家?"男人眯起眼,目光在陳嬤嬤臉上停留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哦!是你啊,當年跟著阿阮姐的陳婆子!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他忽然瞥見周桐手中的燈籠,目光落在他懷裡的布帛上,“這小子是誰?”
周桐從懷中取出那塊泛黃的布帛:"母親出門前曾把這個給我,說是若遇難事,便可來此尋先生。"
男子接過布帛,借著燈籠光看了看,突然輕笑一聲:"阿阮姐的字還是這麼醜。"他抬頭直視周桐的眼睛,"你是阿軟姐的兒子?"
"嘖,是有點像。"男子上下打量著周桐,突然咧嘴一笑,"幸虧你母親底子好,要是全像你爹那板著臉的模樣,我可懶得搭理。”
眾人忍不住笑出聲。"
男子側身讓開門口,"進來吧。"目光掃過大虎三人時,他擺擺手:"知道我一個人,還給我送仆從過來呢,這仨就不用進來了。"又看向徐巧和小桃,"這兩丫頭留著。"
周桐眉頭一跳,下意識將徐巧護在身後:"先生,這位是我未婚妻......"
"喲,這麼不經逗?"倪天奇哈哈大笑,拍了拍周桐的肩膀,"行啊小子,挺護媳婦。"他轉身往院裡走,粗布衣衫在夜風中飄動,"說吧,遇到什麼事了?"
眾人隨男子進了院子。小院不大,卻收拾得乾淨利落:靠牆擺著一張老舊的打鐵台,台麵上還放著半塊未完工的木雕。
男子點上門口兩個燈籠,一屁股坐在竹椅上,給自己倒了碗涼茶:“說吧,遇上什麼麻煩了?彆告訴我你是來串門的——你娘當年就沒這麼閒過。”
男子仰頭喝完涼茶,隨手將碗往石桌上一擱,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襟:"算了算了,路上再說。"他轉身就往屋裡走,"等我收拾下行李。"
周桐愣在原地:"先生,您都不問問是什麼事?"
男子腳步一頓,回頭挑眉:"彆您不您的,叫叔就行,你小子。"他隨手抓起門邊的鬥笠扣在頭上,"阿阮姐的兒子來找我,還能是請我喝茶不成?"
"您和我母親......"周桐試探地問。
"表姐弟。"男子已經麻利地收拾好一個包袱挎在肩上,"我這表姐啊,就會給我找事情。"他環顧四周,隨手從牆上摘下一把油紙傘,"你送來的東西放院裡就行,反正過幾天就回來了。"
周桐訕笑:"那個......叔,要咱不還是先把事情說清楚?"他搓了搓手,"您可能......回不來了。"
"啪嗒"一聲,男子的包袱掉在地上。他緩緩轉身,眼神陡然銳利起來:"你小子到底惹了什麼麻煩?"
他指著周桐,突然卡殼,"那個誰......你叫啥來著?"
終於是想起來問名字了.........
"周桐。"周桐無奈說道。
"對,小桐。"男子一屁股坐回竹椅上,麵色凝重,"和你倪叔說說,你到底惹了誰?"
"不知您尊姓大名?"周桐恭敬地問道。
男子捋了捋亂糟糟的胡須:"倪天奇。"他眯起琥珀色的眼睛,"怎麼,阿阮姐沒跟你提起過我?"
周桐苦笑著搖頭,在石凳上坐下:"實不相瞞,倪叔,這次來不是惹了麻煩,是......"他斟酌著詞句,"我在桃城開了個鐵匠鋪,想請您去指點一二。"
"啥?"倪天奇瞪大眼睛,手指戳著自己胸口,"我?去幫你打鐵?"他突然哈哈大笑,笑聲驚飛了屋簷下的麻雀,"不去不去!"
"倪叔!"周桐急忙解釋,"實在是情況特殊。我們遇到個對手,打鐵手藝神乎其神,又有官府撐腰......"
倪天奇擺擺手打斷:"說來說去,不就是讓我去教你們打菜刀?"
"是兵器!"周桐糾正道,"前幾日衙門下了單子要打造佩刀,若是完不成......"
"得得得。"倪天奇不耐煩地擺手,突然正色道,"小桐啊,年輕人要認清自己幾斤幾兩。"他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周桐的肩膀,"沒那個金剛鑽,彆攬瓷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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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桐連連點頭:"倪叔教訓的是。"
"以後做事多過過腦子。"倪天奇繼續嘮叨,"你以為打鐵是鬨著玩的?一錘子下去,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倪叔教訓得是。"周桐虛心受教,眼中卻閃過一絲狡黠,"那......這忙您能幫嗎?"
倪天奇哈哈一笑,拍了拍膝蓋站起身:"這不簡單?走!"他轉身就要往屋裡去拿行李。
周桐連忙叫住他:"倪叔且慢,能否先讓小侄開開眼界,看看您打的劍?"
"等著!"倪天奇眼睛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屋內。不多時,捧出一個烏木劍匣,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
劍匣打開的瞬間,一道寒光閃過。隻見匣中躺著一柄三尺青鋒,劍鞘上纏著暗紅色的絲繩。倪天奇輕撫劍鞘,如同撫摸情人般溫柔:""寒潭",跟了我二十年了。"
"錚——"
長劍出鞘的聲音清脆悅耳。劍身在月光下泛著幽幽藍光,刃口處的雪花紋路若隱若現。倪天奇隨手一揮,劍鋒劃過院中竹枝,碗口粗的竹子應聲而斷,切口平整如鏡。
"好劍!"周桐由衷讚歎,眼睛卻盯著劍身上的幾處細微劃痕,"倪叔這劍保養得真用心,連這麼細小的痕跡都沒放過。"
倪天奇臉色一僵:"你小子眼睛倒尖。"他輕咳一聲,"雖然幾年沒打了,但這把劍對付你說的對手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