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銅燈台上輕輕搖曳,將小桃伏案的影子投在客棧的素白牆麵上。周桐推開門時,木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驚動了正咬著筆杆的少女。
"少爺,你來的好遲啊。"小桃頭也不回地說道,手中的毛筆在宣紙上劃出工整的楷體。
她今日難得梳了個規整的雙鬟髻,發間隻簪一支素銀釵,倒真有幾分大家閨秀抄寫女訓的模樣。
周桐反手合上門,靴底碾過木板上的細微砂礫。他走到小桃身後,雙手搭上她纖薄的肩膀,力道適中地揉捏起來。"有些事情耽誤了,沒讓你等急吧?"
小桃的肩頸線條在他掌心下微微放鬆,卻仍不抬頭,筆尖穩穩地寫著:""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
她忽然頓住筆,歪著頭念出剛寫的內容,然後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怎麼樣?我現在可是能背下來了!"
周桐俯身去看那疊宣紙,鼻尖掠過小桃發間淡淡的桂花油香。
隻見紙上密密麻麻全是《女誡》的內容,字跡從開始的歪歪扭扭逐漸變得端正,最新一頁甚至有了幾分簪花小楷的韻味。
他忍不住輕笑,指尖點在最上麵那張墨跡未乾的紙上:"呦,還在囤稿子呢?"
"那是!"小桃終於轉過身來,仰起的小臉上沾著幾點墨漬,像隻偷吃了墨水的小花貓,"我抄著抄著發現,這《女誡》裡說的"謙讓恭敬"什麼的,其實挺有道理的嘛......"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因為周桐正用拇指輕輕擦著她臉頰的墨點,溫熱的指腹帶來細微的顫栗。
周桐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取出曹文給的帛書,在小桃麵前晃了晃:"這是...嗯...我的侄兒寫的《治河策》,來看看你能不能看懂。"
"侄兒?"小桃瞪圓了眼睛,一把搶過帛書,"少爺你哪來的侄子?你兄弟生的真早......"她突然促狹地眨眨眼,"少爺你也不抓緊和巧兒姐那什麼,要不然我才能當上......"
"打住!"周桐耳根發熱,伸手捏住她叭叭個不停的小嘴,"你這破路都能開上車了?"小桃被他捏成鴨子嘴,卻仍用眼神傳達著狡黠的笑意。
兩人在書案旁並肩坐下。小桃展開帛書,皺著眉頭念道:""水勢三分,七分在疏"......"後麵的內容她越念越慢,最後乾脆把帛書往周桐腿上一拍,"這都是什麼呀!根本看不懂!"
周桐笑著展開皺巴巴的帛書,指著開頭解釋道:"這句話意思是說,治水不能光靠堵,十成功夫裡七成要用來疏導。"他的指尖順著文字向下移動,"這裡說要在桃河彎道處建分流閘,旱季蓄水,汛期泄洪......"
"等等!"小桃突然按住他的手,"這個我懂!就像上次少爺讓人在城南挖的那條引水渠對不對?"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當時我還奇怪為什麼要在莊稼地旁邊挖溝,巧兒姐告訴我等到秋汛時那片田就不會被淹了!"
周桐驚喜地揉了揉她的發頂:"不錯啊,居然能聯想到這個。"
他低頭在小桃臉上親了一下,惹得少女耳尖泛紅,"不過你看這裡——"他指向文中一段,"曹文說要征發五千民夫三個月完成工程,這就把百姓想得太理想了。"
小桃湊近去看,發絲垂落在周桐手背上,癢癢的。她忽然指著另一處:"這裡說"按戶抽丁"也有問題!要是人家就剩個瞎眼的老娘和六歲孫子,難道也要出勞力?"
"聰明!"周桐忍不住將人摟進懷裡,下巴蹭著她柔軟的發頂,"看來這段時間讓你批閱文書沒白費功夫。"他感受著懷中人傳來的溫度,輕聲道:"走吧,帶你吃宵夜去。"
小桃歡呼著跳起來,卻不忘小心翼翼地將《女誡》手稿收進雕花木匣,又用鎮紙壓好曹文的帛書。轉身時,她突然從袖中摸出個東西塞進周桐手裡——是那支沾了墨的毛筆。
"少爺幫我拿著,"她蹦蹦跳跳地去取掛在門後的鬥篷,"這可是巧兒姐送我的狼毫筆,不能弄丟啦!"
周桐望著掌心的筆杆,上麵還殘留著小桃握筆時的溫度。
"少爺笑什麼?"小桃係好鬥篷帶子,轉頭看見周桐正對著手裡的毛筆發笑。
周桐用筆杆輕敲她額頭:"上次出門你非要帶把劍,這次改帶毛筆了?"他故意板起臉,"怎麼,等會兒付賬時寫上你名字能抵錢不成?"
小桃"噗嗤"笑出聲,踮腳搶回毛筆塞進袖袋:"才不是呢!"
她眼睛滴溜溜一轉,突然湊近周桐耳邊,"我是想著,要是再遇到那三個登徒子......"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少爺就用這個在他們臉上畫王八!"
"淨胡說!"周桐捏住她鼻子搖晃,"曹老哥說了,那三人現在天天幫老農推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