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眾人跑遠後,倪天奇叉著腰站在院子裡,午後的陽光刺得他眯起眼。他踱步到那架被趙德柱等人初步拚湊起來的弩車骨架旁,粗糙的手指在木製的弓臂和滑軌上緩緩滑過,眉頭擰成了疙瘩。
“嗯,架子是搭起來了,有點雛形…”他低聲嘟囔,隨即嗤笑一聲,“可這活兒也太糙了!”他屈指用力敲了敲主梁連接處的榫卯,“卯眼大了半厘!榫頭鬆垮,受力必裂!”
指尖劃過滑軌邊緣,“毛刺都沒打磨乾淨!牛筋弦跑幾趟就得磨斷!”又蹲下身查看車軸處臨時固定的鐵箍,“這焊的什麼玩意兒?狗啃似的!熱應力都沒散儘就硬懟上去,用不了幾下就得崩開!”
他越看越氣,最後對著那歪歪扭扭的青銅扳機槽啐了一口,“呸!就這還想射準?能射出去不散架都算祖宗保佑!”
罵罵咧咧一通,倪天奇煩躁地抓了抓亂發,轉身回屋。片刻後又出來,將一張墨跡淋漓的紙“啪”地拍在弓臂最顯眼的位置。紙上龍飛鳳舞地寫著:
【倪大爺批注:】
1.主梁卯眼重鑿!榫頭加楔!鬆一分老子抽你十鞭!
2.所有滑軌、卡扣邊緣,給老子用細銼砂紙打磨!摸不出倒角彆停手!
3.鐵箍全拆!回爐重焊!焊口要魚鱗紋!勻稱!冷卻要慢!浸油!
4.扳機槽重鑄!尺寸按老子圖紙!差一絲塞你屁眼裡!
5.組裝前所有活動關節上油豬油混石墨粉)!聽到“吱嘎”聲就等著挨錘!
——倪天奇困死了,勿擾!再吵殺人!)
寫完,他滿意地哼了一聲,走到院子角落的樹林邊方便了一下,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晃晃悠悠回屋補覺去了。
下午,當周桐帶著趙德柱等人再次踏入煉鐵坊時,看到的就是一群大漢圍在弩車骨架旁,對著那張“倪大爺批注”指指點點,煞有介事地討論。
“嗯…這個‘卯眼重鑿’…趙哥,啥意思?是不是讓咱們把那窟窿再挖深點?”一個士兵撓著頭。
“笨!倪師傅說了‘榫頭加楔’!肯定是窟窿挖大了,要塞點木頭片子進去卡緊!”趙德柱指著第一條,一副“我懂了”的樣子。
“那這‘魚鱗紋’是啥?讓咱們把鐵箍敲成魚鱗那樣?”萬科拿著紙,對著陽光看,“這要求…有點藝術啊?”
“還有這‘塞屁眼裡’…倪師傅也太狠了吧?”另一個士兵咂舌。
周桐走過去,一把抽走趙德柱手裡的紙,沒好氣地道:“字都認不全幾個,在這兒裝什麼大匠師?按倪叔寫的,一條條給我改!改不好,晚上都彆吃飯!”
眾人立刻噤聲。周桐開始分派任務,聲音不大卻清晰有力:
木工組趙德柱帶五人):按圖紙精確重鑿主梁卯眼,榫頭兩端加硬木楔,榫卯結合處用熬化的魚鰾膠粘合,木槌敲擊至嚴絲合縫,無絲毫晃動。所有木製滑軌、卡扣邊緣,用細木銼修出微小圓角,再用不同目數砂紙粗、中、細)依次打磨至光滑如鏡,手摸無毛刺感。
鐵工組萬科帶八人):拆除所有不合格鐵箍。起小爐,將鐵箍回爐加熱至白熾約1200c),觀察鐵水表麵沸騰狀態及火花顏色判斷火候。取出後迅速用長柄鐵鉗夾穩,鐵錘快速均勻鍛打,使焊口處金屬熔融結合,形成致密、均勻、層疊如魚鱗的焊紋。鍛打後立刻將鐵箍浸入預熱至80c左右的桐油中緩慢冷卻退火),消除內應力。
鑄造組小十三帶三人):按倪天奇精確圖紙,重新製作青銅扳機槽模具。選用細顆粒河沙洗淨曬乾),混合少量黏土和水,分層填入木製砂箱,每層用木杵均勻夯實。放入扳機槽木模塗有分型劑如炭灰),繼續填砂夯實。預留澆口和排氣孔。小心起模,修整型腔。
將青銅錠銅錫合金)投入熔爐加熱至熔融約1000c,呈亮黃色)。鐵水包接取熔融青銅,迅速、平穩地沿澆口注入砂模,注意排氣。待冷卻凝固聽金屬冷凝聲變化),小心破開砂模,取出鑄件,清理毛刺。
組裝潤滑組周桐親自帶兩人):等待各部件完成。用豬油與極細石墨粉按73比例混合,隔水加熱攪拌均勻,製成潤滑脂。所有軸承、轉軸、滑軌凹槽、齒輪齧合處,用細毛刷均勻塗抹厚厚一層潤滑脂。扳機活動關節處額外滴注。
整個下午,煉鐵坊內熱火朝天。木屑紛飛,鐵錘叮當,爐火熊熊,沙塵彌漫。汗水浸透了每個人的衣衫,空氣中混合著木材、金屬、油脂和汗水的獨特氣味。
眾人嚴格按照周桐的指令和倪天奇的批注操作,動作小心謹慎,生怕再惹毛了屋裡那位煞神。
夜幕降臨時,所有部件終於重新處理完畢。在周桐的指揮下,眾人屏息凝神,開始了最後的組裝。
榫卯嚴絲合縫地嵌入,加固的鐵箍穩穩箍緊車軸,光滑的滑軌嵌入卡槽,精密的青銅扳機槽被小心安裝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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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根粗如兒臂的牛筋絞合弓弦,在滑輪組的引導下,被絞盤緩緩拉緊,最終“哢噠”一聲,牢牢卡入虎頭扳機的獠牙之中。
一架線條冷硬、結構精密的鋼鐵巨弩,在火光映照下泛著幽冷的寒光,靜靜地矗立在院子中央。
“走!去軍營校場!”周桐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