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巧了,房屋倒塌的時間太巧了。
這是王棣聽完後的第一反應,除此之外倒是說不上哪裡不對,但總感覺就是……不對勁。
不管怎樣,他對高俅的觀感又好了一分,這是個知情重義的人。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雖有失偏頗,卻也有道理。的確,講義氣的多半是一些從事卑賤職業的大字不識幾個的下層民眾,因為知道生活不易,所以知恩圖報。
高俅家並非貧困潦倒的破落戶,否則也供不起他讀書識字,但家境的確清寒,尤其是居住在帝都汴梁,生活壓力沉重。幸好蘇軾見他寫得一筆好字,腦子又活絡,惜才心切,聘他做了小史,薪酬不低,亦不拿當仆從驅使,著實贏得了他的折服。
也幸是如此,在危急關頭,高俅方會出手相救。一飲一啄,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反之亦然。
倒是後世野史稱高俅“文武雙全”,不僅寫得一手好字,擁有一定的文化底蘊,而且還會些拳腳功夫,尤其擅長蹴鞠,後積累軍功而一遷再遷,任職殿帥。想來其是真會武功的,方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救蘇軾一命,且自己毫發無損。這反應速度,非常人所能及也。
於王棣而言,高俅乃是“後王安石時代”的領袖之一,僅憑這一點,便天然多了幾分親近。再因此次蘇東坡事件,讓他對這個後世被黑化的奸邪之人的印象大大改觀,刮目相看也。
二人到現場時,數名衙役正在清理殘垣碎瓦,廢墟裡麵還壓著兩位因公殉職的同僚呢。
不多會兒,有人低呼:“找到了,小心點。”
兩刻鐘後,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小心翼翼的抬了出來。長時間被掩理,幾已辨不出麵目,那慘狀,不忍直視。
高俅悄悄觀察王棣的表現,見這少年神情自若,不由得暗暗稱奇。他年少時在汴京和一幫潑皮廝混,沒少打架鬥毆,算是見慣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場麵,這會見了這兩具不成一樣的屍體,也是腸胃不適直欲嘔吐。這少年郎隻有十六歲吧,卻沒事人一般,心夠大呀。
其實,王棣何嘗不是胃酸翻滾不已,但心裡有事,倒是勉強壓住了嘔吐感。
想了想,他沿著斷牆慢慢走了一圈,仔細地察看這處倒塌房屋的建築構造。
“三郎,可瞧出有甚不對了麼?”高俅自不會被王棣的年齡“蒙騙”,感覺這少年的舉動定是有的放矢的。
“這房子有後門、側門各一處……”王棣隻說了這麼一句,便不再言語。
高俅下意識的“哦”了聲,摸不著腦袋,卻也沒多問什麼。
又過了兩刻鐘,趁衙役休息的當口,很是隨意的聊了幾句。
高二也不插話,豎起耳朵旁聽。
王棣貌似隨意的幾個問題,如“北城建築格局”、“居民謀生手段”、“居民籍貫出身”之類,片鱗半爪的,也不挨邊。
高俅卻琢磨出了些門道,重點是眼前這棟房子的格局。很奇怪,不大的房子,卻開了三扇門,有彆於相鄰的建築格局。還有,據坊間保長介紹,這戶人家祖孫三代四人,戶主三十出頭,長年臥病在床;媳婦是聾啞人,且智力有些問題;孫子隻有七歲,天生哮喘;婆婆倒算精明,雖已年過六十,但耳聰目明、手腳麻利。這樣的人家自是困頓貧窮的,全指著婆婆領著媳婦幫人縫補漿洗貼補家用。
總之,這種赤貧居戶並不多,算是社會最底層。
而王棣那句“這戶人家是拜佛還是……信摩尼教”在高俅看來,應是重點。
一般而言,越是家境不好或遭災遇難的人家越會信教,佛教道教摩尼教什麼的,尋求心理慰藉嘛,麻痹苦痛折磨。這戶人家便是最典型的代表。
遺憾的是,保長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也能理解,誰願意去沾惹這樣的家庭?
歇了盞茶工夫,衙役們重新開始清理廢墟。
王棣靜靜的在一旁看著,麵無表情。
在這麼個少年郎麵前,高俅居然感受到了壓力,暗自哂笑。不過,坦然吧,從沒見蘇學士如此器重一個後輩呢。但他如此看重這廢墟之事,莫非懷疑……
高俅兀自想著心事,隱隱感覺這殘垣敗瓦間似乎藏了些什麼東西,有些不安。隻是靈感這種事,往往捉摸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