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月餘,災區重建進入收尾階段,蘇軾將工作重心轉向西湖清淤整治。
在醫學並不昌明的宋代,蘇軾的骨折恢複速度超出了王棣的預期。嗯,中醫接骨乃是一絕。
蘇軾帶傷問政,固然有刷政績之嫌,但知曉其為人稟性的無不折服。他是真真正正想為民請命的啊,既是好官,亦是能吏。掣肘他高升的乃是政治立場,以及耿直不阿的性子。時也命也。真心想做實事又能不遭人嫉的官員,自古以來絕無僅有。
都說人格魅力能影響身邊人,有蘇軾這尊大神在那杵岀著,誰敢偷奸耍滑、屍位素餐?
王棣也沒閒著。
他肯定不是最勞心費神的那一個,但幾乎全程參與其中。兩個月來,杭城的局勢詭譎變化、暗潮湧動,幸的是群策群力、一一化險為夷。到而今,西湖整治項目順勢啟動,能適逢其會,也是與有榮焉啊。
而摩尼教一事也似是得到妥善處置,方某等頭腦人物遁去,至於官府貼發的海捕告示,是不可寄予希望的。王棣看過那通緝令上的畫像,實在可用“慘不忍睹”形容,太寫意了,若是能按圖索驥,那才是見了鬼。至於數萬摩尼教教,自是不可能悉數下獄問罪,隻能申飭告誡一番,不準此教在杭州有任何活動。但效果如何?天曉得。
蘇太守是“以權謀私”、“公器私用”了的,畢竟,蘇小妹及琴操險些壞在摩尼教之手。後者是他欣賞的jinv,前者更是寵溺有加的幺妹,想想,便後怕不已。
經曆了此遭,蘇小妹變得嫻靜了許多。
呃,這說法似乎有誤。於王棣而言,再見“姑姑”,伊的脾性是轉變了的。女大十八變,變的不止是樣貌,還有性情。
早年見麵之初,她對他滿懷敵意,孩童習性嘛,大概是有被人奪去心愛玩具的仇恨。不過,一段日子相處下來,便有了幾分友情。乃至於江寧一彆,她還會假蘇過之名給王棣去信,含蓄隱晦地表訴分彆後的想念。當然,這隻是兒時玩伴純潔無瑕的友誼。
今次杭州再見,自是心頭雀躍的。隻是,多少是有男女之妨的,沒法再如當年那般恣意嬉鬨。簡直有著若即若離欲拒還迎般的“曖昧”,一聲歎息。
奇妙的是,感覺仍是那般的熟稔,彼此間是極其了解的,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便知曉對方的心思。
這種感覺,無法宣之於口。不過,這樣挺好。
隻是,“聖女事件”之後,蘇靜嘉似在有意無意的躲著王棣,就便見了麵亦是靜默不語。
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彆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王棣唯有苦笑,但多少感覺到她是在“避嫌”。那夜,方十三“甩鍋”,拋下中了麻藥的蘇、蔡二女跳河逃遁。好巧不巧的是,王棣接了“鍋”,軟玉滿懷,幽香盈袖。夏日衣裳薄,可算是有了肌膚之親。
雖說事急從權,但這樣的意外總是有些……尷尬的。此時此地難為情,爽利如川蜀妹子蘇靜嘉,亦是要對王棣“退避三舍”。
王棣卻是坦然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固然浪漫,兩世為人的他實在是曾經滄海了,些微身體接觸算得上什麼,更莫說“以身相許”了。倒是能理解對方,將心比心嘛,不能以己度人,表現的坦蕩些總是沒錯的,權當什麼都沒發生。
這一日,在蘇過的攛掇下,一行人去西湖納涼。
酷暑時節,蘇胖子稍一行動便汗流浹背,這可憐見的,胖子的悲哀啊,保持健康苗條的身材很重要。
人力充足,西湖疏浚工程進展極快,湖裡的淤泥、雜草清理一空,按照原定規劃將淤泥堆於湖中築堤溝通南北。泥土尚未曬乾、夯實,散發著淡淡的土腥味,夾雜在柳葉的清新與荷花的幽香間若隱若現,反倒營造出了靜謐的夏夜氛圍。
疏浚過的西湖舊貌換新顏,湖麵寬敞了許多,湖水也清澄了許多,前來消暑納涼的人三五成群,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更有十數隻舫船下了湖,悠悠飄在湖麵。櫓槳輕輕劃過水麵,水紋一道道漾開,倒映著的燈光碎成粼粼點點,接著重新生成,如此周而複始,憑添幾分幻妙。
眼前這一幕幕讓王棣想起那個時空朱自清寫的《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艙前的頂下,一律懸著燈彩;燈的多少,明暗,彩蘇的精粗,豔晦,是不一的。但好歹總還你一個燈彩。這燈彩實在是最能鉤人的東西。夜幕垂垂地下來時,大小船上都點起燈火。從兩重玻璃裡映出那輻射著的黃黃的散光,反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透過這煙靄,在黯黯的水波裡,又逗起縷縷的明漪。在這薄靄和微漪裡,聽著那悠然的間歇的槳聲,誰能不被引入他的美夢去呢……”
富有詩情畫意是文章的最大特色,秦淮河在作者筆下如詩、如畫、如夢一般。奇異的“七板子”船,足以讓人發幽思之情;溫柔飄香的綠水,仿佛六朝金粉所凝;飄渺的歌聲,似是微風和河水的密語。平淡中見神奇,意味雋永,有詩的意境,畫的境界,正所謂是文中有畫,畫中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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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先生筆下的秦淮河如夢似幻般美麗,讓人遐思萬千。
不過,眼前的西湖也不遑多讓。雖沒有那個時空的美輪美奐,但儘是天然雕飾,全無絲毫人工斧鑿之痕,這才是純正的原生態啊。
幾個人也租了艘舫舟遊湖。
關於畫舫,朱自清如此描寫:“秦淮河的船約略可分為兩種:一是大船;一是小船,就是所謂‘七板子’。大船艙口闊大,可容二三十人。裡麵陳設著字畫和光潔的紅木家具,桌上一律嵌著冰涼的大理石麵。窗格雕鏤頗細,使人起柔膩之感。窗格裡映著紅色藍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紋,也頗悅人目。‘七板子’規模雖不及大船,但那淡藍色的欄乾,空敞的艙,也足係人情思。而最出色處卻在它的艙前。艙前是甲板上的一部。上麵有弧形的頂,兩邊用疏疏的欄乾支著。裡麵通常放著兩張藤的躺椅。躺下,可以談天,可以望遠,可以顧盼兩岸的河房……”
王棣等人租的便大概是朱先生所說的“七板子”了,加梢公一共坐了八個人,倒是不顯逼仄。
舫船緩緩蕩漾在湖麵,夜風徐來,吹開白日的燥熱,略微有了些許涼爽。
不遠處的大船上隱隱約約飄來絲竹管弦之聲,歌ji唱著的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眾人皆是會心一笑,蘇過指指王棣:“嗬嗬,是三郎的《青玉案》……”
聶勝瓊瞥王棣一眼,螓首微垂,唇角噙著笑。這闕詞是她首唱呢,技驚四座,豔壓群芳,在她心裡著實是與有榮焉的。許是仰慕其之才華方芳心暗係,並贖身從良成了“琴師”。這其間固然有種種不為人知的艱辛阻難,但終究是遂了心願。至於他會作何想又會如何決定,她可沒想那麼深。勇敢的做了一回自己,有著飛蛾撲火般的毅然決然,不後悔。
《青玉案》一詞描繪的是元夕景象,極儘奢華熱鬨,此時此地唱來也算是應景。
這二月來,杭城軍民一心,合力抗澇排洪,之後抑糧價、建新居,到而今也算得“苦儘甘來”,守得雲開見月明,成就感、自豪感、劫後餘生感,不一而足。
早幾日,“安置房”搭建完成,一排排、一棟棟煥然一新的房屋如參閱軍士整整齊齊的列開,蔚為壯觀。一批批災民辦好相關手續入住其中,家破人亡後的悲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緩解。
而後,頗受詬病的“邋遢湖”正式開工疏浚,眼見著湖水一日日澄靜,遊湖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西湖成為越來越多人納涼消暑的首選去處。
凡此種種,自是離不開蘇太守以及他轄屬的本州官府衙門一乾官吏的決策,更有無數軍民參與其中,儘顯主人翁風采。
現而今塵埃落定,風雨過後見彩虹,正應全城齊奏凱旋曲,全民參與,全民同世。於是,這數日張燈結彩,一般隻在節日時舞的魚龍燈紛紛湧現街頭,你方唱罷我登場,鑼鼓喧天齊民樂。
人的自愈能力果然是超強的,早前經曆的種種苦難在這番熱鬨氛圍下蕩然無存。無論男女老幼皆是麵露笑容,共襄杭城盛事。
好了傷疤忘了痛,原非貶義詞。
蘇過叉著腰,腆著肚子,立在船頭,笑嗬嗬地望著眼前景象,這數十日的遭遇磨礪讓這個胖子自覺成熟了許多:“棣哥兒,你於江寧拋出那二首傳世名篇,今兒在這杭州城經曆多多,正當作文以記之。嗯,可不能厚此薄彼哦。”
前些日子,王棣隨口吟了一首詩,將夏日西湖那迥異於平時的綺麗景色,寫得十分傳神,在描寫西湖詩詞中堪稱翹楚之作。
王棣問世的詩詞文章並不多,但篇篇都是佳作,是以已有“三郎出品,必屬精品”的聲音。
此時此刻,在蘇小妹、聶勝瓊等人殷切目光注視之下,他腦子飛快地轉著,該用抄)哪首詩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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