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麗麗深深一福,兩行清淚奪眶而出:“謝過王三郎。”
擬古之作,其所擬之《決絕詞》本是古詩中的一種,是以女子的口吻控訴男子的薄情,從而表態與之決絕。如古辭《白頭吟》、唐元稹《古決絕詞三首》等。這首擬作是借用漢唐典故而抒發“閨怨”之情。
決絕意謂決裂,指男女情變,斷絕關係。唐元稹曾用樂府歌行體,摹擬一女子的口吻,作《古決絕詞》。此作題為“擬古決絕詞柬友”,也以女子的聲口出之。
“柬友”二字讓賀麗麗感動莫名,能被王棣視為友人,何其幸也?
關鍵是這詞句,字字擊中心坎,怎不叫人潸然淚下?
全詞描寫了一個為情所傷的女子和傷害她的男子堅決分手的情景,借用班婕妤被棄以及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悲劇的典故,通過“秋扇”、“驪山語”、“雨霖鈴”、“比翼連枝”這些意象,營造出的意境至少是讓她賀麗麗感同身受了。
再看廊道上等候表演的歌妓,亦是一個個神情悲切,更有哽咽低泣、淚流滿麵者,沉浸於詞中意境無法自拔。
不少酒客也是癡癡地灌著酒,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人生若隻如初見,誰心中沒有“初見”呢?時過境遷,當年的怦然心動早已隻留存於記憶深處,不敢觸碰,抑或忘了觸碰,但終會在某一刻記起,有美好,有遺憾,有落寞,有憂傷。
隻是,如此憂鬱悲涼的氛圍中忽然發出一道不合群的聲音:“兀那角妓,今日某來喝酒聽曲兒,圖的是開心快活,儘是唱這些個淒淒慘慘的曲子何意?快快唱支好耍的曲兒來。”
宋代娼妓名目中,有所謂“角妓”。時人謂風流蘊藉為“角”,故有“角妓”之名。“角妓”,猶風流美貌,才藝出眾的名妓。
有人惱說話那人粗鄙,憤然叱責:“是哪個在聒噪?”
大廳某處一人長身而起:“某乃大名府浪子燕青,你要作甚?”
先前那人一見此人模樣,果斷地慫了,再不吭聲。
那喚作“燕青”的漢子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紀,三牙掩口細髯,十分腰細膀闊。他樣貌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麵似堆瓊,端的是資質風流。
如此嚴寒時節,他衣著甚是單薄,隱約露出繡身來。
身有花繡的自非正經良民,且有綽號“浪子”,意指不受習俗慣例和道德規範約束的放蕩不羈之人。且那桌坐著的數人瞧著都非善輩,何苦去招惹來著?
台上賀麗麗心情激蕩猶未平複,隻微微福了福,聲音有些沙啞:“對不住,吾今日唱不得了。”
彼時妓家有自稱“奴奴”,也有自稱“吾”的,視人而異,代表的是當下的心態。前者有獻媚討好之意,俯低做小;後者則略顯矜持,不卑不亢。
燕青環攏雙臂,嗬嗬笑道:“怎地?怕給不起賞錢?”回頭與一個員外裝扮的人說道:“這汴京城的小姐與大名府的還真不一樣,知道拿捏哩。”
那員外三十多歲,目炯雙瞳,眉分八字,雖然作富家翁裝扮,卻是儀表堂堂,不怒而威。他聽燕青說話,隻是笑笑,並不應答,手一揚,一小串金幣骨碌碌落在賀麗麗腳邊,甚是晃眼。
這時的貨幣是銅本位,通用的是銅錢,金銀則需去專門的地方兌換。時下廣為人知但市麵上極其罕見的金幣是淳化元寶。
太宗淳化初年,太宗深感江山不穩,尤其當時宋與遼金沙灘大敗。他親自督工鑄造該錢幣並送至五台山窖藏,希望保佑大宋國泰民安,帝業萬代不斷。正麵“淳化元寶”雋永灑脫,清麗不凡,為太宗皇帝禦書,背麵是一幅“童子拜觀音”的畫圖。銅錢是主要貨幣,金銀是不作為貨幣使用的。
彼時銅錢的基本單位為“文”,和“貫緡)”,一貫合一千文。宋代財政緊張的時候有過八百文、八百五十文當一貫的情形。另外還有折二錢,當三錢,當十錢等變相通貨膨脹的時候。
雖然金銀銅的相互兌換率一直在浮動中,但基本是一兩黃金合十兩白銀或十貫銅錢或一萬文銅錢。
淳化元寶一枚該二錢五,合二千五合文。
那員外丟上台的一串元寶有二十多枚,該值六、七十貫。
雖說青樓中也有一擲千金的豪客,但隨隨便便打賞數十貫的還真不多見。更何況這淳化元寶市麵少見,有價無市,真要拿去兌換,大抵可以浮價至一百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