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開始,燈節進入高潮。
是日,皇帝觀燈,與萬民共證東京夢華。
開封府絞縛山棚,立木正對宣德樓,遊人已集禦街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聲嘈雜十餘裡,擊丸蹴踘,踏索上竿。更有猴呈百戲,魚跳刀門,使喚蜂蝶,追呼螻蟻。其餘賣藥,賣卦、沙書地謎,奇巧百端,日新耳目。人使朝辭出門,燈山上彩,金碧相射,錦繡交輝。
麵北悉以彩結,山呇上皆畫神仙故事。或坊市賣藥賣卦之人,橫列三門,各有彩結金書大牌,中曰“都門道”,左右曰“左右禁衛之門”,上有大牌曰“元佑與民同樂”。
內設樂棚,差衙前樂人作樂雜戲,並左右軍百戲,在其中駕坐一時呈拽。宣德樓上,皆垂黃緣,簾中一位,乃禦座。用黃羅設一彩棚,禦龍直執黃蓋掌扇,列於簾外。兩朵樓各掛燈球一枚,約方圓丈餘,內燃椽燭,簾內亦作樂。宮嬪嬉笑之聲,下聞於外。樓下用枋木壘成露台一所,彩結欄檻,兩邊皆禁衛排立,錦袍,襆頭簪賜花,執骨朵子,麵此樂棚。教坊鈞容直、露台弟子,更互雜劇。近門亦有內等子班直排立。萬姓皆在露台下觀看,樂人時引萬姓山呼。
皇帝並向太後、朱太妃、吳榮穆王趙佖、遂寧郡王趙佶、普寧郡王趙似、鹹寧郡王趙俁、祈國公趙偲和越國公主、潭國公主、徐國公主等皇親出皇宮賞燈。美中不足的是,高太後鳳體抱恙未能成行。
自有街道司兵級數十人,各執掃具、鍍金銀水桶,前導灑之,名曰“水路”。用簷床數百,鋪設房臥,並紫衫卷腳襆頭。天武官抬舁。又有宮嬪數十,皆真珠釵插吊朵玲瓏簇羅頭麵,紅羅銷金袍帔,乘馬雙控雙搭青蓋前導,謂之“短鐙”。前後用紅羅銷金掌扇遮族,乘金銅簷子,覆以剪棕,朱紅梁脊,上列滲金銅鑄去鳳花朵簷子,約高五尺許,深入尺,闊四尺許,內容六人,四維垂繡額珠簾,白藤間花。匡箱之外,兩壁出欄檻皆縷金花,裝雕木人物神仙。出隊兩竿十二人,竿前後皆設綠絲絛金魚勾子勾定。
朱太妃也終於乘上了毓輿駕出行。“輿”者,比簷子稍增廣,花樣皆龍,前後簷皆剪棕,儀伏與駕出相似而少,仍無駕頭、警蹕耳。
太妃朱氏出身寒微,幼時遭遇極坎坷,入宮後,初為神宗侍女,後來生了趙煦、普寧郡王趙似和徐國公主,直到元豐七年才被封為德妃。朱氏溫柔恭順,對高太後和神宗向皇後一向都畢恭畢敬。趙煦即位後,向皇後被尊為皇太後,朱氏卻隻被尊為太妃,沒有受到應有的待遇。在如何對待朱氏問題上,朝中有人想降低皇帝生母的等級,以凸顯垂簾的太皇太後;有人主張尊崇朱氏,以顯示天子的孝道。但高太後想壓製朱氏,直到元佑三年秋,才允許朱氏的輿蓋、儀衛、服冠可與皇後相同。
政治鬥爭複雜如斯,竟是殃及皇帝生母,古今鮮有聞矣。
是日,自進早訖,登門樂作,卷簾,禦座臨軒,宣萬姓。先到門下者,猶得瞻見天表,小帽紅袍,獨卓子。左右近侍,簾外傘扇執事之人。須臾下簾,則樂作,縱萬姓遊賞。兩朵樓相對:左樓相對,鄆王以次彩棚幕次;右樓相對,宰相執政等重臣戚裡幕次。
趙宋皇帝親民是出了名的。
仁宗出行,車駕行幸,非郊廟大禮具陳鹵簿外,其常日導從,惟前有駕頭、後擁傘扇而已,殊無前典所載公卿奉引之盛。
百姓們在遇到皇帝的儀仗隊時,需不需要下跪迎接呢?並不需要。
其侍從及百官屬,下至廝役,皆雜行其道中......諸班勁騎,頗與乘輿相遠,而士庶觀者,率隨扈從之人,夾道馳走,喧呼不禁。所過有旗亭市樓,垂簾外蔽,士民憑高下瞰,莫為嚴憚。邏司街使,恬不嗬止,威令弛闕,玩習為常。
皇帝經過之處,扈從們夾道馳走,喧呼不禁,士民們憑高下瞰,莫為嚴憚,沿街的小吏恬不嗬止,威令弛闕,玩習為常,畫麵真看起來一點都不嚴肅,百姓們甚至會登高望遠,窺伺天顏,而原本應該驅趕這些圍觀平民的小吏們,卻都跟見慣了大場麵一樣,對這種場景習以為常。
在這裡彆說百姓給皇帝下跪了,就連作揖也是不用的,隻需要帶上一雙眼睛看看熱鬨就行了。
皇帝出行前,先期禁衛所閣門牒開封府約束居民,不許登高及衩袒觀看。男子並令衫帶,婦人裙背。
也就是說,隻要不行為在官府允許的範圍之內,平民老百姓們依然可以在擁擠的人群中,站著看皇帝的儀仗隊經過。
汴京城萬人空巷,逾百萬居民湧上街頭,自有那運氣好的能一睹皇帝龍顏,以為吹噓談資。
此乃大宋百姓的福利,也是朝堂之上自皇帝以下的慣有姿態,你可以視之為浮誇的表演,但平民百姓還真就吃這一套。
立春前一日,開封府進春牛入禁中鞭春。開封、祥符兩縣,置春牛於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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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日絕早,府僚打春,如方州儀。府前左右,百姓賣小春牛,往往花裝欄坐,上列百戲人物,春幡雪柳,各相獻遺。春日,宰執親王百官,皆賜金銀幡勝。入賀訖,戴歸私第。
“鞭春”、“打春”、賣小春牛,正是開封府開春的標準固定程序,固然是祈願今年風調雨順大豐收,也是狂刷聲望。
至於皇帝,這些天更是行程滿滿。雖然罷了正旦大朝會,但其他該有的流程仍是一件不少。
正月十四日,車駕幸五嶽觀迎祥池,有對禦謂賜群臣宴也)。至晚還內圍子,親從官皆頂球頭大帽,簪花,紅錦團答戲獅子衫,金鍍天王腰帶,數重骨朵。
近侍餘官皆服紫緋綠公服,三衙太尉、知濩、禦帶羅列前導,兩邊皆內等子。選諸軍膂力者,著錦襖頂帽,握拳顧望,有高聲者捶之流血。教坊鈞容直樂部前引,駕後諸班直馬隊作樂,駕後圍子外左則宰執侍從,右則親王、宗室、南班官。駕近,則列橫門十餘人擊鞭,駕後有曲柄小紅繡傘,亦殿侍執之於馬上。駕入燈山,禦輦院人員輦前喝“隨竿媚來”,禦輦團轉一遭,倒行觀燈山,謂之“鵓鴿旋”,又謂之“踏五花兒”,則輦官有喝賜矣。駕登宣德樓,遊人奔赴露台下。
十五日詣上清宮,亦有對禦,至晚回內。
十六日,車駕不出,皇帝登宣德樓,樓上有金鳳飛下諸幕次,宣賜不輟。諸幕次中,家妓競奏新聲,與山棚露台上下,樂聲鼎沸。西朵樓下,開封尹彈壓幕次,羅列罪人滿前,時複決遣,以警愚民。樓上時傳口敕,特令放罪。於是華燈寶炬,月色花光,霏霧融融,動燭遠近。
至三鼓,樓上以小紅紗燈球緣索而至半空,都人皆知車駕還內矣。須臾聞樓外擊鞭之聲,則山樓上下,燈燭數十萬盞,一時滅矣。
於是貴家車馬,自內前鱗切,悉南去遊相國寺。寺之大殿,前設樂棚,諸軍作樂。其燈以木牌為之,雕鏤成字,以紗絹冪之於內,密燃其燈,相次排定,亦可愛賞。資聖閣前安頓佛牙,設以水燈,皆係宰執、戚裡、貴近占設看位。最要鬨:九子母殿及東西塔院,惠林、智海,寶梵,競陳燈燭,光彩爭華,直至達旦。其餘宮觀寺院,皆放萬姓燒香。惟禁宮觀寺院,不設燈燭矣。次則葆真宮有玉柱玉簾窗隔燈。諸坊巷、馬行,諸香藥鋪席、茶坊酒肆,燈燭各出新奇。
萬街千巷,儘皆繁盛浩鬨。每一坊巷口,無樂棚去處,多設小影觀棚子,以防本坊遊人小兒相失,以引聚之。殿前班在禁中右掖門裡,則相對右掖門設一樂棚,放本班家口,登皇城觀看。
至若燈光新奇壯美,便不一一贅及。
至二九日收燈,五夜城礫不禁,嘗有旨展日。
大宋繁華,足見一斑。更有那萬國使節適逢其會,無不讚歎驚奇,稱頌拜服。
與此國慶相較,餘者皆不足道焉。如西夏擾邊用兵,正可藉此彰顯大宋之盛況空前,警誡夷狄外邦莫要輕啟刀兵。至於是大國雄心還是外強中乾,則是見仁見智了。
如“張家酒樓”之亂,則是些微小事,無需興師動眾,自有職司按部就班一一厘清職責所在並相互通氣協調。案犯在逃經年不斷,未歸案者不知凡己,隻能緩緩圖之了。
官僚習氣如此,能推諉的一概不惹火燒身。嗯,大宋最好蹴鞠,這踢皮球的功夫可是爐火純青的。
王棣倒是打聽過宋江等人的行蹤,反饋回來的信息是杳無蹤跡。也對,盧俊義在東京人脈極廣,尋點關係趁亂出城並非難事。隻是如此一來,他盧員外在官府“榜上有名”,可是沒法再做遵紀守法的富家翁了。不過,好像他也不怎麼安份,否則也不會收留那些個身背要案的江湖人物。難不成最終他也會逼上梁山?都是宋江惹的禍啊。
這些事,王棣自會讓人留意,他的重點是不到一個月後的禮部春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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