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婕係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看到秦朔手裡的東西明顯愣了一下："今天什麼日子？你傍到富婆啦？"
"接了個大單。"秦朔把兒子放下，從袋子裡掏出護手霜遞過去，"乘客落車上的，說是送我了。"
王婕接過護手霜，眉毛微微挑起——這正是她前幾天在藥店看了三次都沒舍得買的那個牌子。
她正要開口，秦朔又變魔術似的掏出一疊代金券："還有這個，人家公司發的購物卡，快過期了非要塞給我。"
"這麼好心的乘客？"王婕用圍裙擦著手，眼神狐疑地在丈夫臉上掃視。
秦朔心裡一緊，趕緊轉移話題："媽呢？我買了鱸魚，讓媽給蒸上吧？"
"在陽台給你爸按摩腿呢。"
王婕接過購物袋，壓低聲音，"爸今天氣色不太好，下午社區醫生來看過，說可能得換種藥。"
秦朔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他望向狹小陽台的方向，透過磨砂玻璃能看到兩個佝僂的身影——父親坐在藤椅上，母親正彎腰給他揉腿。
老式呼吸機的軟管從門縫裡蜿蜒出來，在夕陽下泛著微光。
"我去幫忙。"秦朔把草莓塞給小仁仁，"去洗給爺爺奶奶吃。"
陽台比客廳低兩度。秦朔推門時，父親秦勇正試圖把毛毯往老伴肩上披。
"爸，媽，我回來了。"
李明霞驚喜地轉身，花白的鬢角還沾著汗："今天這麼早？"她看到兒子手裡的魚，立刻拍手，"正好，我醃的梅子還有半罐，給你做梅子蒸魚！"
秦朔蹲下來接手按摩的活。父親的小腿肌肉萎縮得厲害，摸上去像裹著布的棍子。
呼吸機發出規律的"嘶嘶"聲，與遠處傳來的廣場舞音樂奇異地融合在一起。
"聽小婕說你今天不舒服？"秦朔放輕力道。
秦勇擺擺手："老毛病了。"他忽然壓低聲音，"那呼吸機濾芯...彆換了，我問過老張，他那個二手的一樣用..."
"哎呀，你彆操心這個。"秦朔打斷父親，從兜裡掏出一個信封，"今天運氣好，接了個包車的活，預支了半個月車錢。"
信封裡裝著剛從銀行取的五千塊錢。秦勇的手指微微發抖，信封在膝蓋上滑了一下，被李明霞眼疾手快地接住。
"這...這麼多？"老太太聲音都變了調。
秦朔故作輕鬆地笑笑："人家公司報銷，不差錢。"他起身拎起魚，"媽，我去把魚處理了，你歇會兒。"
廚房裡，王婕正在切土豆絲。刀工還是那麼漂亮，每根都跟牙簽似的均勻。
秦朔湊過去想幫忙，被她用手肘頂開："彆添亂，去陪兒子。他念叨一天了要等你搭積木。"
小仁仁已經在地毯上擺好了積木盒子，看見秦朔立刻舉起一塊紅色積木："爸爸！我們今天搭大城堡好不好？就是電視裡那個！"
"好嘞！"秦朔脫掉外套盤腿坐下。
塑料積木有些年頭了，邊角被磨得發亮。
他撿起一塊藍色拱形積木，忽然想起什麼，從褲兜摸出手機悄悄看了眼——係統能量顯示23，小獸圖標正蜷縮在角落睡覺。
"爸爸看手機！"小仁仁不滿地撅嘴。
"對不起對不起。"秦朔趕緊鎖屏，"來，爸爸專心陪你搭。"
積木城堡漸漸成形。小仁仁負責搭建城牆，秦朔則小心翼翼地壘著尖頂。
當搭到第七層時，整座建築突然搖晃起來。
"小心！"
秦朔伸手去扶，卻故意慢了半拍。積木嘩啦啦倒下，小仁仁先是一愣，隨即咯咯笑起來："爸爸好笨！"
"哎呀，都怪爸爸手抖。"
秦朔做出誇張的懊惱表情，"我們重新來好不好？"
王婕端著菜從廚房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夕陽透過窗戶把父子倆的影子拉得很長，地板上散落的積木像彩色寶石，兒子的笑聲和丈夫低沉的應和聲交織在一起。
她靠在門框上看了很久，直到鍋裡飄出焦糊味才驚醒。
晚飯時，全家圍坐在折疊圓桌旁。
梅子蒸魚擺在正中間，酸甜的香氣混著米飯的熱氣在狹小的客廳裡彌漫。秦勇難得地多吃了半碗飯，李明霞不停給孫子夾魚肉，挑完刺才放進他碗裡。
"慢點吃，彆噎著。"王婕給小仁仁擦嘴，轉頭對秦朔說，"對了，補習班老師今天發消息，說..."
"錢我明天去交。"秦朔打斷她，夾了塊魚肚子肉放到妻子碗裡，"你多吃點，最近瘦了。"
王婕的筷子停在半空。燈光下能清楚地看到她虎口處新長的繭子，指甲剪得很短，邊緣還有細小的裂口。
"看我乾什麼？"王婕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秦朔收回目光："沒什麼，就是突然發現...你睫毛挺長的。"
"噗——"李明霞笑噴了飯粒，"三十多歲的人了，說的什麼話！"
小仁仁有樣學樣，扒著爸爸胳膊要看睫毛，全家笑作一團。
秦朔趁機瞥了眼父親——老人正悄悄把呼吸機的出氣口轉向牆壁，顯然是不想噴出的氣流打擾大家吃飯。那個濾芯已經泛黃，邊緣還有些開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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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秦朔搶著洗碗。王婕在料理台旁整理剩菜，兩人的手臂時不時碰在一起。
"你今天怪怪的。"王婕突然說。
秦朔手裡的盤子差點滑落："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