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像藤蔓般順著脊椎攀上來,纏得她心口發緊。花娘用力扭動著手腕,麻繩卻勒得更緊,粗糙的纖維磨得皮肉生疼。
她環顧四周,黑暗中隻能瞧見堆疊的柴草與牆角結網的蛛絲,那些陰影仿佛都化作了擇人而噬的鬼怪。
“有人嗎?好歹說句話啊!”她拔高了聲音,帶著哭腔的呼喊撞在斑駁的木牆上,又輕飄飄地落回來,顯得格外淒厲。
無人應答。
這一刻,一個可怕的念頭猛地竄入腦海,讓她渾身血液幾乎凝固——莫不是……他們根本沒打算將她送官?
這陸家勢大,若真要尋個隱蔽法子處置了她,就像碾死一隻螞蟻般容易。她知道得太多了,那些不能說的名字,那些見不得光的算計……
花娘猛地打了個寒噤,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方才在大堂上強撐的鎮定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
她死死盯著緊閉的柴房門,仿佛下一刻就會有刀斧手破門而入,將她拖去陰曹地府。
“不……不能殺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她癱在地上,語無倫次地呢喃著,眼淚混著臉上的脂粉滾落,在滿是灰塵的臉頰上劃出兩道狼狽的痕跡。
花娘並未等太久,柴房那扇朽壞的木門便被人推開,吱呀聲響在寂靜裡格外刺耳。
她猛地抬頭,看清來人時,瞳孔驟然一縮——竟是那位在大堂上言辭如刀的年輕婦人。先前被她那番話鎮住的驚懼尚未散儘,此刻見她獨自進來,花娘下意識地往柴草堆裡縮了縮,脊背抵著冰冷的牆,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寸。
陳稚魚步進柴房,身後的門輕輕掩上。她抬眼看向縮在角落的花娘,神色與方才在大堂上判若兩人,眉宇間那層銳利的鋒芒斂了去,倒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溫和,連目光都柔和了些許,不似先前那般冷冽如冰。
“想得如何?”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令花娘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麼?”
陳稚魚看她,在離她兩步遠的柴草堆邊站定,目光掠過她被麻繩勒出紅痕的手腕,輕聲道:\"方才在堂上,我知你有話沒說儘。\"
花娘渾身一僵,眼神飄忽,垂著眼不敢看她,喉間發緊:“我……我沒什麼可說的。\"
\"是嗎?\"陳稚魚拾起一根枯草,指尖輕輕撚著,“你既敢闖陸家,定是受人所托。那人許了你什麼好處?是贖身的銀兩,還是往後的安穩日子?”
這話像根針,猝不及防刺破花娘緊繃的心防。她猛地抬頭,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又飛快低下頭去:“夫人說笑了,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自己的主意?”陳稚魚笑了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你方才在堂上想喊出的名字,是誰?若真要殺你滅口,也不必將你丟在這柴房裡耗著。”
花娘的肩膀微微顫抖起來,淚水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卻死死咬著唇不肯落下。她知道眼前這人不好糊弄,可一旦鬆口,背後那人的手段,她想都不敢想。
陳稚魚見她沉默,也不催促,隻靜靜站著。柴房裡隻剩兩人淺淺的呼吸聲,還有窗外偶爾掠過的風聲。良久,她才緩緩道:\"你若肯說實話,我保你今日能活著離開陸家,至於往後……\"她頓了頓,\"至少不必做彆人手裡的刀,落得個被滅口的下場。\"
花娘猛地抬頭,眼裡滿是難以置信。她望著陳稚魚那雙清澈卻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心頭那道緊繃的防線,終於裂開了一道細縫。
可她,還是遲疑。
陳稚魚緩步走到她麵前,目光平平掃過她鬢邊歪斜的珠花:“尋生機本無錯,錯的是你選了條歪路。”
“你說想好好過日子,卻偏要攀附不屬於自己的富貴;你說求條活路,卻把算盤打到陸家頭上,拿些經不起推敲的由頭來鬨事。”她指尖輕輕點了點桌麵,“真要尋生機,倚紅樓裡攢些體己,贖身從良,嫁個本分人家,難道不是正途?偏要走這鋌而走險的路,到底是為了活路,還是彆有原因?”
花娘被問得嘴唇哆嗦,先前那點可憐相再也繃不住,眼裡閃過一絲怨毒:“我一個煙花女子,贖身談何容易?嫁本分人家?誰會要一個殘花敗柳?我已經是萬般難了!”
“所以,我來幫你。”
花娘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始終覺得她很危險,不會真心幫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