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王宮的青銅鼎在燭影中泛著冷光,鼎中檀香混著米酒的酸餿味撲麵而來。趙括新賜的玄色甲胄磨得肩膀發疼——這是昨日卯時,趙王在朝會上親手賜予的武安君儀仗。甲片上的山形紋與墨離袖口的甲紋暗合,每一道凸起都刻著“止戈為武”的墨家箴言,與記憶中白起的虎紋甲胄形成詭異呼應。“武安君大人,大王召見。”謁者的尖聲驚醒了回憶。趙括低頭看手中的羊皮地圖,墨離連夜用鬆煙墨勾勒的上黨地形還帶著潮氣,丹水河穀的褶皺裡,紅筆標注的“羊腸阪道”如舊傷複發。腰間的定邊劍傳來涼意,這柄曾屬於肥義的相邦信物,此刻掛在新任武安君腰間,劍鞘錯金紋路在燈影下明滅,像極了三年後長平戰場上秦軍甲胄的反光。
殿內傳來平原君的冷笑:“武安君的地圖,可比當年馬服君的陣圖還要精細?”。藺相如的咳嗽聲從殿角傳來,老人拄著玉杖,目光落在甲胄的山形紋上:“武靈王設此爵時,盼的是‘武安天下’,如今卻要讓你去守那座火山口。”趙括摸了摸甲胄下的玉佩——父親趙奢的“破秦”玉璜,與武安君甲紋遙相呼應。他忽然明白,這個本該屬於白起的封號,此刻戴在自己頭上,既是趙王的信任,也是命運的玩笑。當謁者再次催促,他踩著玄色甲胄的沉重步伐邁向殿內,丹水河穀的紅筆標注在眼前晃動,與記憶中白起的玄色虎紋甲胄,在燭影裡疊成血色的重影。邯鄲王宮,夜幕如墨,沉沉地壓在這片古老的宮闕之上。殿內,青銅鼎宛如一位沉默的守護者,於搖曳燭火下,散發著幽寒的光澤,仿若一隻遠古巨獸,蟄伏在此,靜靜聆聽著命運的腳步聲。鼎中檀香悠悠升騰,絲絲縷縷,與米酒那酸腐氣息相互纏繞,肆意彌漫在每一寸空氣裡,徑直往趙括的鼻腔中鑽去。趙括穩步前行,鞋底摩挲著地磚上精致的鹿盧紋,發出細微的“簌簌”聲,仿佛每一下都踩在他緊繃的心弦上。廊下更鼓沉悶地敲響,那有節奏的“咚咚”聲,竟與他劇烈的心跳完美契合,仿佛是命運的鼓點,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朝堂交鋒伴奏。這是他重生後首次踏入正殿,抬眸望去,殿頂的十二連盞燈樹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芒,映照在甲士們的青銅護心鏡上,光影交錯,刹那間,他仿若又被拉回到長平戰場那血腥的血色月光之下,廝殺聲、慘叫聲在腦海中呼嘯回蕩,讓人不寒而栗。
趙孝成王慵懶地斜倚在玄鳥紋漆案之後,膝蓋上平攤著馮亭的獻地文書。那竹簡邊緣,沾染著韓王鮮紅的朱砂手印,在跳躍的燈火映照下,格外醒目,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這份禮物背後隱藏的危機與誘惑。左側首座上,平原君趙勝正手持玉匕,專注地切割著盤中鹿肉,動作間,油脂不受控製地滴落,沾染在他繡著中山國山形紋的袖口之上,顯得有些狼狽。而在右側,藺相如靠著青玉憑幾,身形略顯佝僂,他手中那根玉杖,杖身的螭龍紋在搖曳的火光下若隱若現,仿佛下一秒便會騰空而起。這根玉杖可不一般,乃是趙武靈王當年賜給肥義的相邦信物,此刻,正隨著老人那壓抑不住的咳嗽聲,輕輕顫動,似在低語往昔的崢嶸歲月。
“臣趙括,參見大王。”趙括雙手持笏板,恭敬地俯身行禮,笏板觸地之際,他不經意間聞到了地磚縫隙裡散發出來的艾草味。這艾草,是宮中為驅邪特意放置的,然而此刻,這熟悉的氣味卻無端讓他想起秋社日時,蘇三娘袖箭上那帶著致命氣息的烏頭毒香。二者氣味截然不同,卻都隱隱暗藏著危險與詭譎的氣息,讓人心生警惕。
“武安君不必多禮。”趙王的聲音裡,隱隱透著一絲不耐,“聽聞你在城南廢祠弄了個玄甲坊?又是搗鼓弩機,又是繪製地圖,比那墨家行事還積極。”話音剛落,殿內便響起一陣低低的竊笑聲。趙括目光敏銳,瞬間認出,這笑聲來自平原君的門客。他心中暗自冷笑,昨日,正是這些人在胡商坊大肆搶購潞麻,行為張狂至極,仿若生怕旁人不知他們的急切與貪婪。
趙括神色鎮定,不慌不忙地展開手中羊皮地圖,隨後拿起青銅鎮紙,穩穩地壓牢地圖四角。“回稟大王,秦國之所以強大,根源在於其耕戰一體的國策。”他伸出手指,沿著地圖上的隴西郡緩緩劃過,語調平穩,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自商鞅變法之後,秦國每新增一爵,便會相應擴充田一頃。如今若趙國接納上黨,秦國必定會派武安君白起為將。到那時……”他的手指猛地頓住,精準地落在丹水河穀處,“趙軍的糧道,唯有羊腸阪可通行。此道蜿蜒盤桓於太行山間,狹窄異常,寬度不足五尺,每逢雨雪季,騾馬行走極為艱難,糧草轉運更是耗時費力,往往需旬月之久。”
藺相如聽聞,手中玉杖重重地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仿佛是曆史的警鐘在敲響。“老臣附議。”老人的聲音,宛如曆經歲月打磨的玉磬,帶著一絲沙啞與滄桑,“往昔秦國攻打陘城,韓國無奈割讓南陽求和。如今馮亭獻上黨之地,分明是想將禍水引向趙國。秦國若以此為借口,必定會傾儘舉國之兵來犯。我趙國軍隊雖英勇善戰,可一旦打起持久戰,在糧道運輸這方麵,實難與秦國抗衡。”他目光炯炯,望向趙王,眼中倒映著燈樹的火光,仿若燃燒著最後的希望,“大王可還記得閼與之戰?趙奢將軍當時急行軍二百裡,靠的便是輕裝簡從。可如今上黨若淪為戰場,我軍要攜帶大量輜重,又如何能做到輕裝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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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君趙勝聽到此處,手中玉匕“當啷”一聲,重重落在漆案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短暫的平靜。“相邦莫非還記得沙丘宮變?”他目光如炬,冷冷掃過藺相如那病弱的麵容,“武靈王推行胡服騎射,使趙國強大,靠的便是優質的戰馬與堅固的甲胄。上黨地區,韓氏擁有精騎十萬之眾,當地的潞麻可用來織甲,煤炭能夠冶鐵。趙國若能將上黨收入囊中,我軍實力必將如虎添翼;反之,若拱手將其讓給秦國,那無疑是自毀長城!”說著,他高高舉起一片竹簡,神色激動,臉頰因興奮而微微泛紅,“這是上黨郡守送來的密報,十七座城邑,可征兵八萬之多,足以組建三支精銳的胡刀騎士團!”
趙王坐在案後,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案頭的青銅方壺。這方壺,乃是從中山王陵挖掘出的珍貴戰利品,壺身上的錯金銀紋飾,在搖曳火光下流光溢彩,美輪美奐。趙括心中清楚,此刻大王的視線,正牢牢落在地圖上那用朱砂重重圈了三重的“長子邑”。長子邑作為潞麻產區,旁邊清晰地標注著“可織玄甲三千領”,對於急需增強軍備的趙國而言,這無疑是一塊極具誘惑的肥肉,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武安君斷言秦軍必定會派白起為將,”趙王突然開口,聲音在殿內回蕩,帶著一絲審視與質疑,“可有確鑿憑證?”
趙括聞言,不緊不慢地從袖中取出三枚半兩錢,錢孔處那個小小的“鄭”字,在明亮燈光下清晰可見。“這便是黑冰台密探所用的錢幣,源自陽翟市亭。”他伸出手指,指向地圖上的鹹陽,條理清晰地分析道,“秦相範雎與白起,二人一文一武,將相和協,秦國方能昌盛。但若是攻打上黨,放眼秦國,唯有白起有能力製衡我趙國騎兵。”他微微頓了頓,眼角餘光瞥見平原君聽到這話後,肩膀瞬間繃緊,心中暗自冷笑,故意忽略這一細節,繼續說道,“況且,據可靠情報,秦人正在隴右郡大規模囤積糧草,數量高達二十萬石,這些糧草,足夠十萬大軍支撐半年之久。”
藺相如輕咳幾聲,費力地從袖中取出一卷帛書。“這是老臣派舍人冒險從鹹陽帶回的《秦律》抄本。”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緩緩劃過“軍功爵製”圖表,神情凝重,“秦軍製度嚴苛,每斬首一級,便能授爵一級,同時賞賜良田一頃。在這樣的製度驅使下,秦軍士兵眼中,趙軍士兵就等同於田宅財富,他們豈會不奮勇拚命?”
平原君趙勝聽了這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猛地站起身來,腰間的玉玨與漆案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是他內心憤怒的宣泄。“照此說來,我趙國軍隊就隻能龜縮在邯鄲城內,不敢應戰?”他怒目圓睜,手指直直指向趙括,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當年馬服君趙奢在閼與大破秦軍,靠的便是主動出擊的果敢!如今武安君卻要效仿廉頗老兒,一味死守,如此行徑,將先王辛苦推行的胡服騎射置於何地?”
刹那間,殿內空氣仿佛瞬間凝固,眾人皆屏氣斂息,緊張的氛圍如一張無形的大網,將所有人緊緊籠罩其中。趙括靜靜地望著平原君腰間那枚中山玉玨,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蘇三娘傳來的情報——平原君的家宰今日清晨,收受了秦商整整五車黃金。他心中豁然開朗,仿若一道光照進黑暗,隨即鎮定自若地指向地圖上的齊魏邊境。“臣並非主張一味死守,而是建議聯合齊國與魏國,以此製衡秦國。”說著,他從容展開另一幅帛圖,神色自信,“齊國坐擁海鹽之利,魏國盛產河粟,而趙國則有優質代馬。三國若能互通有無,開展互市,必定能結成堅如磐石的鐵盟。秦國若膽敢攻打趙國,齊魏兩國必然會從後方偷襲,此乃當年樂毅大破齊國時所采用的合縱之術。”
藺相如聽聞此言,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的光芒,他緩緩舉起手中玉杖。“老臣願親自出使齊國與魏國,進行遊說。”老人的聲音,在此刻突然變得堅定有力,仿若煥發出新的生機,“當年完璧歸趙,靠的並非逞匹夫之勇,而是巧妙利用了列國之間的製衡關係。如今秦國一家獨大,趙國要想生存,唯有合縱這一條路可走。”
趙王的目光,在趙括年輕堅毅的麵容與平原君那花白的胡須之間來回遊移,最終,再次落在地圖上用朱砂圈紅的“長子邑”。他不禁想起去年冬天,邯鄲城的甲匠們因缺少潞麻,無奈停工,致使三萬新征募的騎兵,因沒有護具而無法正常訓練。那些嶄新的皮甲,就那樣閒置在庫房,等待著潞麻來織就防護甲片,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趙國軍備的困境。
“武安君的地圖,”趙王突然伸出手,“借寡人仔細瞧瞧。”他的指尖輕輕劃過羊腸阪道的標注,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思索,“你說雨雪季此道難行,那旱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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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括心中一緊,敏銳地察覺到大王已然動了貪念。“旱季時,道路可勉強通行,但需征發民夫萬人,對道路進行修繕。而且……”他故意停頓片刻,吊足眾人胃口,“秦軍必定會派遣輕騎,頻繁騷擾我軍糧道,就如同當年破楚之役時的策略。”
平原君趙勝趁機再次進言,情緒愈發激昂,臉上泛起興奮的紅暈:“臣願親自率領十萬大軍,屯兵長平。秦國若敢來犯,臣定讓他們有來無回!”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仿若勝利已然在握,“上黨的煤炭資源豐富,足夠打造二十萬副鋒利鐵刃。到那時,我趙軍的箭簇,必定比秦軍的更加銳利!”
藺相如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身體劇烈顫抖,侍從見狀,急忙遞上青銅唾壺。老人擦了擦嘴角,微微喘息,目光望向趙王,語重心長地說道:“當年商君在秦國變法,大力獎勵耕戰,如今秦國已強大如虎狼。趙國若貿然吞並上黨,無疑是虎口奪食,必須要有周全之策。”他緩緩將目光轉向趙括,眼神中滿是期許,“武安君提出的拒上黨、聯齊魏、固邊防九字策,老臣認為切實可行。”
趙王輕輕放下手中地圖,不經意間,瞥見趙括腰間的定邊劍。這把劍,作為藺相如的相邦信物,此刻正隨著趙括沉穩的呼吸,輕輕搖晃。他的思緒不禁飄回到父親趙惠文王臨終之時,父親曾鄭重叮囑:“藺相如年事已高,趙括可堪大任。”而眼前的趙括,比記憶中更加成熟穩重,那雙眼中閃爍的光芒,恰似當年趙奢將軍在戰場上決勝千裡的自信與果敢。
“寡人命你為長平副將,”趙王突然開口,聲音在殿內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輔佐廉頗將軍,全力加固邊境防線。”他刻意無視平原君驟然繃緊的身體,以及那滿臉的不悅,繼續說道,“至於上黨……先派遣使者前往接收,同時秘密派出密使,前往齊魏兩國,試探合縱的可能性。”
趙括心中一沉,他深知這是大王采取的折中之策。他緩緩跪下,接過旨意,就在這一瞬間,他聞到了藺相如身上傳來的藥香。那是由續命的附子與乾薑等藥材散發出來的氣味,他心中明白,老人身體每況愈下,恐怕撐不過這個開春了。
“謝大王。”趙括的笏板觸地,聲音沉穩有力,透著堅定與忠誠。就在這時,他清晰地聽見平原君那一聲不屑的冷笑。他緩緩抬頭,望向殿外,隻見甲士們正在有條不紊地更換值崗。他們身上的皮甲,新縫上的潞麻甲片在清冷月光下,泛著淡淡的灰白色。這些甲片,正是昨日從西市秦商那裡繳獲的貨物,如今,已穿在了趙軍戰士的身上,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趙國的抗爭與不屈。
退朝之後,藺相如的車架緩緩與趙括並行。老人輕輕搖下車窗,遞出一卷竹簡,低聲說道:“這是墨家新改良的弩機圖紙,據墨家子弟所言,此弩機射程比秦軍的遠二十步。”他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疲憊,卻又透著一絲期待,“上黨若真的淪為戰場,這東西,可比千軍萬馬還要管用。”
趙括雙手接過竹簡,指尖觸碰到老人掌心的溫度,那一絲溫熱,卻仿若帶著千鈞重量。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秋社日的廢祠,那時,墨離手持矩尺,專注測量;蘇三娘擺弄袖箭,眼神犀利。此刻,他們正在城南的玄甲坊,為抵禦秦人,精心編織著一張無形卻堅韌的大網。而他自己,即將踏上長平那片充滿未知與危險的土地,在那裡,他將憑借手中的羊皮地圖、墨家改良的青銅弩機,以及眾人的智慧與勇氣,奮力改寫那場曾經血流成河的曆史結局。
宮門外,更鼓悠悠敲過三更,夜色愈發深沉,仿若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將世界緊緊包裹。趙括獨自一人,靜靜望著手中的地圖,丹水河穀那醒目的紅筆標注,在濃稠夜色中格外耀眼,仿佛是命運的指引。他忽然間恍然大悟,趙王此刻的猶豫,恰恰是這場博弈的關鍵所在。當大王的目光落在長子邑的潞麻時,他的內心,其實早已做出了選擇。而趙括所能做的,便是在這充滿變數的選擇裂縫中,傾儘全力,織就一張足夠堅韌的大網,去阻攔秦人的鐵騎,去扭轉曆史前行的車輪。
遠處,隱隱傳來賣馬服君燒餅的梆子聲,那熟悉的香氣,隨著晨霧緩緩飄來,帶著一絲人間煙火的氣息。趙括嘴角微微上揚,輕輕輕笑,腦海中浮現出蘇三娘說過的話:“趙王連中山國的舊玉都要爭搶,更何況上黨那十七座城?”但此刻,他手中的地圖,腰間的定邊劍,還有藺相如那根象征著責任與期望的玉杖,都在無聲地提醒著他,這場與曆史的激烈博弈,才剛剛拉開帷幕,未來的路,充滿艱辛與挑戰,卻也滿含希望與可能。
當第一縷晨光,悄然爬上宮殿的飛簷,為其鍍上一層金色光輝時,趙括遠遠望見平原君的馬車,正朝著城西的胡商坊疾馳而去。他下意識摸了摸袖中的半兩錢,錢孔處的“鄭”字,在晨光映照下,泛著冰冷的光。這枚錢幣,不僅是黑冰台的隱秘印記,更是他即將送給平原君的一份特殊“禮物”,這份禮物,或許將成為撬動局勢的關鍵杠杆。
金鑾殿的銅鐘轟然敲響,那洪亮的鐘聲,驚起簷角棲息的寒鴉,撲棱棱飛向天際。趙括抬眼望向東方,那裡,上黨的群山在晨霧中若隱若現,仿若神秘的巨獸蟄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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