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服邑的梆子聲悠悠然在死寂的夜裡回蕩,還沒等第三聲傳遠,城西草料場就像被點燃的火雷,“轟隆”一聲,爆響震得人耳鼓生疼。那股衝擊力好似能把夜幕直接扯裂,眨眼間,滾滾濃煙裹著刺鼻的焦糊味,跟張牙舞爪的怪獸似的,在空氣中橫衝直撞,迅速彌漫開來。
彼時,趙括正坐在案幾前,全神貫注地審閱軍報。手中狼毫剛飽蘸墨汁,懸在竹簡上方,眼看就要落下批注。這突如其來的爆炸聲,驚得他猛地抬眼,手腕一抖,狼毫不受控製,在竹簡上劃出一道歪扭且墨漬厚重的長線,活像一條蜿蜒扭曲的黑蛇。遠處,爆炸聲一陣接一陣,好似悶雷在天邊滾動,又和著周圍被驚擾的狗吠,聲聲淒厲,恰似滾燙的鐵水兜頭澆下,把夜的安寧砸得粉碎。他不假思索,伸手一把抓起佩劍,青銅劍鞘在匆忙間磕到桌角,發出沉悶的“當啷”一響,這動靜在慌亂的氛圍裡,顯得格外清晰刺耳。牆角縮著的文書,被嚇得渾身打了個哆嗦,原本緊緊抱在懷裡的戶籍簡策,瞬間跟斷了線的珠子般散落一地,竹簡在地上骨碌碌翻滾、相互碰撞,發出劈裡啪啦的雜亂聲響。
“備馬!”趙括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壓得極低,卻好似淬了冰的利刃,透著冰冷寒意與不容置疑的決然。話剛落音,營帳門就被親衛們用力撞開,他們手中的火把晃得厲害,光影在臉上跳動閃爍,映出鎧甲縫隙裡那些還沒洗淨的血痂,那是之前戰場上留下的斑駁印記,記錄著往昔的廝殺與殘酷。趙括大步跨出營帳,夜色裡,馬蹄聲急促又雜亂,像急促敲響的戰鼓,催人心弦。他飛身上馬,疾馳而去,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重重地甩在青石板路上,看著就像一道正在緩緩滲血、觸目驚心的傷口。
等趕到暴動的中心區,眼前的景象慘烈得讓人揪心。茅草屋頂被熊熊火舌死死咬住,劈裡啪啦地響著,火星子四處飛濺,仿佛要把這片天地點燃。秦國降卒們此刻就像發了狂的猛獸,完全沒了理智。他們手裡握著從武庫裡搶來的戈矛,戈矛刃口在火光映照下,寒光一閃一閃的,透著致命危險。好多人臉上塗滿鍋底灰,黑黢黢一片,隻露出一雙雙布滿血絲、滿是瘋狂的眼睛,看著就讓人脊背發涼。更有甚者,穿著搶來的趙國官吏服飾,寬大袍袖在奔跑時被風鼓起,變成各種詭異形狀,活脫脫像暗夜中飄蕩的鬼魅。他們在街巷裡橫衝直撞,見人就砍,遇房便燒,嘴裡叫嚷著夾雜濃重秦地口音的咒罵,每一句都飽含著長久以來積壓在心底的憤怒與怨恨,那股恨意仿佛能把空氣都點燃。
不遠處,一個趙軍百夫長被幾個降卒死死按在牆上,動彈不得。其中一人手裡的利刃寒光一閃,“唰”地劃過百夫長的喉管。就在喉管被割開的瞬間,鮮血噴濺而出,在搖曳火把的映照下,泛著暗沉的紅色,順著牆縫蜿蜒往下流,在牆根慢慢積成一窪小小的血泊,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鑽進每個人的鼻腔,讓人忍不住作嘔。
“狗娘養的隸臣妾!今兒個老子要做人!”一名降卒,揮舞著一把帶缺口、滿是豁口的青銅劍,劍刃上還掛著些肉末和血絲,看著就讓人膽寒。劍尖挑著半塊燒焦的羊皮文書,湊近一瞧,上麵“隸臣妾”三個字已經被火燎得殘缺不全,隻剩模糊不清的殘片。他腳下踩著一個趙國小吏的屍體,小吏的手還死死攥著半截斷齒,那是剛才反抗時被打掉的。小吏臉上凝固著驚恐至極的表情,雙眼瞪得滾圓,仿佛到死都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周圍的人群見狀,爆發出一陣瘋狂又尖銳的笑聲,那笑聲裡滿是扭曲的快意,就好像要借著這笑聲,把積壓在心底許久的怨氣一股腦兒全倒出來。
趙括帶著親衛,迅速衝進一條狹窄巷道。剛一進去,就撞見三個降卒正圍著一名老嫗。老嫗身形佝僂,滿頭白發亂糟糟地散落著,上麵沾滿血汙,看著十分淒慘。她雙手緊緊護著一個陶罐,那陶罐破舊得厲害,罐身上還有幾處缺口。趙括定睛一看,發現罐子裡裝著半塊窩頭,想來是老嫗給孫子留的珍貴食物。“放開她!”趙括雙眼圓睜,怒吼聲跟洪鐘似的,瞬間蓋過了火場的劈啪聲。親衛們聽到命令,手中長戈齊刷刷刺出,動作整齊劃一,像訓練有素的機器。一名降卒躲閃不及,被戈尖精準地刺穿肩膀,他慘叫一聲,整個人向後倒去,掙紮時手臂一揮,“哐當”一聲,把老嫗手中的陶罐打翻在地。陶罐落地摔得粉碎,那半塊窩頭也跟著滾落,直接掉進一旁的血泊裡,眨眼間就被血水浸透,看著讓人心疼。
火舌舔舐著巷口的牆壁,把牆上的字跡映照得格外清楚。那是用木炭歪歪扭扭寫下的:“秦法殺人,趙法吃人!”字跡還沒乾透,在火光的跳躍映照下,那些字仿佛有了生命,在牆上扭曲扭動,就像是降卒們心中憤懣的具象化呈現,正無聲地控訴著他們遭受的不公。趙括瞧見,彎腰拾起半塊帶血的陶片,陶片上隱隱約約能看到“軍功抵罪”幾個字。看到這幾個字,他心裡猛地一緊,想起昨天在書房裡,曾有降卒代表遞上寫著類似訴求的文書,當時因為事務太忙,他隻是匆匆掃了一眼,沒想到現在竟以這麼慘烈的方式,再次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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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暴動人群突然一陣騷亂。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趙括來了!宰了這偽君子!”刹那間,數十名降卒就像被點燃的乾柴,舉著兵器,如潮水般朝著趙括湧過來。親衛們反應迅速,立刻結成圓陣,盾牌相互撞擊,發出“砰砰”的悶響。透過盾牌的縫隙,趙括清楚地看到對方眼裡燃燒著的濃烈仇恨,那仇恨像熊熊烈火,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剝。人群裡,一個少年降卒衝在最前頭,他身形瘦弱,手中的青銅劍甚至還沒他手臂長,可舞起來卻虎虎生風,劍刃劃破空氣,發出“呼呼”的聲響。就在劍尖快要刺到趙括咽喉的千鈞一發之際,少年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趙括胸前那枚武安君的玉玨上,那玉玨溫潤潔白,在火光下散發著柔和卻莊重的光澤。這玉玨,可是趙國將士人人敬仰的象征,代表著無上的榮耀與威望。
“為啥?”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臉上的鍋底灰被淚水衝出兩道深深的痕跡,顯得格外狼狽可憐,“我們在長平放下兵器的時候,你們說會給條活路!”他的話裡,滿是被欺騙後的絕望與憤怒。他身後的降卒們,聽到這話,也漸漸安靜下來。一時間,火場的劈啪聲、傷者痛苦的呻吟聲,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朵裡,在這死寂的氛圍裡,顯得格外刺耳揪心。趙括目光緩緩掃過這些滿臉汙垢的降卒,他們有的還穿著秦軍破舊不堪的麻衣,麻衣衣角處補丁摞補丁,針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修補得很倉促;有的腳上的草鞋早就磨穿了,鞋底破了好幾個洞,腳掌露在外麵,上麵布滿血泡和擦傷,滲著絲絲鮮血,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淡淡的血印。
趙括沉默了一會兒,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披風質地精良,繡著繁複花紋,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征。他輕輕走到一旁瑟瑟發抖的老嫗身邊,動作輕柔得像怕驚擾了什麼,把披風披在老嫗身上。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像在人群裡投下一顆巨石,激起千層浪。“我在涇水違抗王命,”趙括的聲音很平靜,可每個字都清晰有力,像重錘一下下敲擊在人心上,“不是為了讓你們當隸臣妾。”說著,他微微俯身,指了指地上那具百夫長的屍體,神色凝重,“可你們殺了自己人,這是死罪。”這話一出口,人群裡響起一陣不安的騷動,有人下意識地握緊手中兵器,關節都因為用力泛白了;有人則羞愧地低下頭,不敢直視趙括的目光。
一名滿臉傷疤的降卒,突然從人群裡走出來。他左腿一瘸一拐,每走一步,都伴著微微的顫抖,那是長平之戰留下的舊傷,跟了他一輩子,成了甩不掉的痛苦印記。“武安君,”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我們不想當畜生。在秦國,隸臣妾連狗都不如,活著還不如死了痛快!”說著,他猛地扯開衣領,露出胸口那猙獰可怖的烙印。那烙印形狀扭曲,是秦軍為了區分隸臣妾殘忍烙下的標記,在火光映照下,看著格外觸目驚心。周圍的降卒們見了,也紛紛效仿,有的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烙印;有的撩起頭發,展示額頭上的印記。這些烙印,就像一道道永遠沒法愈合的傷口,訴說著他們曾經悲慘的遭遇,以及在秦國舊法下遭受的非人折磨。
趙括沉默了好一會兒,目光在這些降卒身上挨個掃過,心裡五味雜陳。他慢慢彎腰,撿起地上那半塊沾滿血水的窩頭,在自己衣襟上仔細擦了擦,想把上麵的血汙擦掉。然後,他走到身旁的少年降卒麵前,把窩頭遞過去。少年看著遞到眼前的窩頭,眼裡閃過一絲猶豫,又透著深深的渴望。最後,他還是伸出顫抖的手,接過窩頭,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混著食物一起咽進肚裡,他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哽咽聲,分不清是因為餓,還是因為心裡複雜的情緒。“從今天起,隸臣妾這個稱呼沒了。”趙括的聲音不高,卻沉穩有力,像一陣風,傳遍在場的每個角落,讓所有人都聽得真真切切,“但你們得幫我守住馬服邑。”他慢慢環視著周圍的降卒,目光堅定又充滿期許,“要是做得好,我讓你們在趙國的土地上堂堂正正做人。”
人群裡響起一陣低語,那聲音就像微風拂過草叢,有懷疑,有期待,也帶著一絲猶豫。那名瘸腿的降卒,像是被趙括的話點燃了心裡的希望,突然單膝跪地,手中的劍重重地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武安君,我這條命,歸你了!”他的聲音堅定決絕,仿佛在這一刻,把自己的生死和未來,都毫無保留地交給了趙括。緊接著,越來越多的降卒被感染,紛紛跪下來,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就像是在進行一場莊嚴神聖的儀式。一時間,跪地的降卒們連成一片,場麵十分震撼。
當第一縷晨光,悄無聲息地爬上城頭,柔和的光線灑在這片焦黑的土地上。趙括靜靜地站在焦黑的城牆下,看著親衛們有條不紊地清理屍體。那些降卒的屍體,被整齊地擺放在一起,他們臉上,有的帶著平靜,像是在生命最後一刻,終於得到了解脫;有的則帶著不甘,雙眼微微睜著,似乎還有沒了卻的心願。一名文書捧著竹簡,神色凝重,仔細記錄著死者的姓名。“大人,被殺的官吏有七個,降卒死了四十三人。”文書的聲音有點顫抖,顯然還沒從昨夜的慘烈場景裡緩過神來,“還有二十多個重傷的,怕是撐不過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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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括沒吭聲,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城牆上那道長長的裂痕上。那裂痕看著觸目驚心,是昨夜暴動時,降卒們用撞木撞城門留下的。裂痕深處,還嵌著幾塊破碎的陶片,陶片上模糊的字跡,在晨光裡若隱若現,好像在無聲地訴說這場暴動的緣由。他慢慢彎腰,撿起一塊陶片,放在掌心反複摩挲,感受著上麵粗糙不平的紋路,思緒也跟著飄遠。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一名斥候快馬加鞭,翻身下馬,氣喘籲籲地跑到趙括麵前,遞上一卷竹簡:“大人,趙王的使者快到了,說是要徹查暴動這事。”趙括伸手展開竹簡,目光掃過上麵的內容,嘴角微微往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把竹簡遞給身旁的親衛,聲音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準備迎接王使。”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順便,讓人把那些受傷的降卒都安置好。”
親衛領命離開,趙括再次望向那片狼藉的廢墟。這會兒,火堆已經滅了,隻剩下嫋嫋青煙,在晨光裡緩緩飄散。空氣中,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在一起,濃烈得讓人直想嘔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裡明白,這場暴動不過才是個開頭,往後,還有更大的挑戰在等著他。可此刻,在這滿目瘡痍之中,他心裡已經有了新的打算,一個關乎降卒命運、關乎馬服邑未來,關於改變、關於生存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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