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故道的秋風,恰似一頭狂躁的凶獸,裹挾著鹽堿粉末,橫衝直撞,肆意施虐。粉末在趙括皮靴下發出細密又尖銳的聲響,仿若大地不堪重負,發出的微弱抗議。趙括緩緩蹲下,指尖碾過泛著白堿的沙礫,刹那間,鹽晶嵌入指甲縫,在刺目的日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這片綿延百裡的荒灘,在屍佼那寫滿繁雜數字的算籌上,被標為“可墾地”。但此刻,它更像一塊遭惡犬啃咬的破舊羊皮,滿目瘡痍,白色的鹽堿斑觸目驚心,儘顯荒蕪與淒涼。
“大人,這土的含鹽量高達三成。”屍佼身著的青布袍,早已沾滿斑斑堿漬,宛如一幅不規則的奇異地圖。他雙手緊攥著畫有複雜等高線的竹簡,眉頭擰成了個“川”字,神色凝重地說道,“黃河漫灘的淤泥層在三尺之下,若引渠灌淤,土質或可改善,隻是這工程浩大,耗時費力,還需周全謀劃……”屍佼的話語被秋風扯得七零八落,可趙括聽得真切。他抬眼望向遠處裸露的河床,乾裂的縫隙猶如大地猙獰的傷口,觸目驚心。斷雲劍的狼頭紋劍穗,靜靜垂在他膝前,劍鞘上的銅箍,在鹽堿長年侵蝕下,布滿層層綠斑,恰似歲月鐫刻的滄桑印記。趙括猛地站起身,身姿挺拔如鬆,手臂有力地指向西南角那片稀稀落落的胡楊林,聲音堅定而洪亮:“當年武靈王在此設九原郡,可不是為了看著鹽堿肆意蔓延,開出荒蕪之花。”說罷,他靴跟重重碾過一叢枯死已久的堿蓬,那堿蓬脆弱得像粉末,瞬間消散在風中。“軍屯區以二十裡為一屯,每屯配樓煩騎士三十、漢弩手五十。騎士精於騎射,可保屯田安全;弩手擅遠程禦敵,能護百姓周全。如此部署,方可萬無一失。”
屍佼微微點頭,旋即拿起算籌,在沙地上仔細劃出網格,每一道線條,都似承載著未來的希望。他抬起頭,目光掃過趙括那染著鹽霜的眉峰,憂慮之情溢於言表:“民屯區若允許胡漢同墾,舊貴族定會以‘變亂祖製’為由,強烈反對。去年上黨郡頒布屯田令後,就是被他們暗中搗鬼,燒了三趟糧車。這些舊貴族為維護自身利益,向來不擇手段,大人務必小心提防。”
“那就讓他們好好瞧瞧,”趙括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唰”地抽出斷雲劍,劍刃寒光一閃,劍尖輕輕挑起一團堿土,那堿土在劍尖上搖搖欲墜。“胡漢百姓齊心合力,定能在這片看似貧瘠的鹽堿地上,種出飽滿的麥種。”他目光堅定,望向東北方那片錯落有致的氈帳群,樓煩牧民的狼頭旗在秋風中烈烈翻卷,仿佛在訴說著他們的英勇無畏。“蘇三娘的流民隊明日就到,給每個胡族護田騎士配備漢弩和胡刀。漢弩威力驚人,可遠距離守護屯田;胡刀鋒利無比,能近身護衛牧群。刀弩相輔相成,定能保一方平安。”
暮色如濃稠墨汁,緩緩合攏。轉瞬之間,三頂氈帳毫無征兆地燃起熊熊大火,那火焰仿若惡魔的巨爪,瞬間將氈帳吞噬。趙括聽聞消息,快馬加鞭趕來。他到時,隻見三名胡族少年滿臉焦急,正手忙腳亂地用馬奶撲火。羊皮水袋在熾熱的火舌中“滋滋”作響,仿佛在痛苦呻吟。焦黑的氈帳旁,半枚蒼頭紋玉玨深深嵌在燒剩的車轅上,玉玨邊緣還留著新鮮磨痕,在黯淡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光。
“是農耕貴族的家奴。”不知何時,蘇三娘已來到趙括身旁。她手持短刀,刀刃輕輕劃過玉玨斷口,刀身上精美的玄鳥紋,與眼前焦黑的土地形成強烈反差。她微微皺眉,語氣篤定地說:“他們不僅放火燒了氈帳,還割了牧人的馬韁繩,手段極為卑劣。”
趙括神色冷峻,緩緩蹲下,撿起少年掉落的狼牙項鏈。項鏈繩結上,係著半片《胡墾令》繪本殘頁,原本色彩鮮豔的彩繪鐵犁圖案,此刻已被熏得漆黑,模糊難辨。趙括眼神瞬間銳利如鷹,猛地站起身,將斷雲劍用力插入焦土,劍身大半沒入,劍柄在風中微微顫抖。“明日隨流民隊來的,還有二十車鐵犁。”他目光如炬,望向星空下那片廣袤荒灘,聲音低沉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決心,“讓墨玄在墾區設‘耳目署’,胡漢斥候各半,用雙語傳訊。農耕貴族這些小動作,絕不能再讓他們得逞,必須時刻警惕,守護墾區安寧。”
三日後,狼山腳下一片忙碌。七車石灰正與河泥均勻攪拌,濃鬱的石灰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趙括親自走到石碑旁,雙手發力,搬起第一方沉重的石碑。碑身正麵,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圖剛鑿出大致輪廓,武靈王那英勇無畏的身姿呼之欲出;背麵空白處,已按滿各部首領的猩紅手印。樓煩族長史莫奇帶著狼爪印的大手印旁,是林胡族長呼衍丹獨特的豹紋指模,這些深淺不一的印記,如同無聲卻堅定的誓言,鐫刻在石碑上,見證著胡漢之間的約定。
“漢人要在灘地種粟,”史莫奇走到石碑前,手中馬刀輕輕磕著石碑,發出清脆聲響,臉上滿是疑惑與擔憂,“可我們的羊群去哪兒吃草?這關乎我族生計,大人得給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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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括微笑著伸出手臂,指向遠處插著雙籍木牌的界樁,耐心解釋道:“每十裡設一條牧道,胡族牧群可自由遷徙。如此一來,既不影響漢人屯田,又能保障你們牧群的活動空間。”說著,他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青銅酒樽,樽身雖曆經歲月洗禮,卻依舊精美。樽身上刻著胡漢共飲的圖案,畫麵中人們開懷暢飲,其樂融融。“當年武靈王與匈奴會盟,用的就是這樽。它見證了先輩們的友好往來,也象征著我們如今胡漢合作的美好願景。”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的車馬聲由遠及近。原來是農耕貴族的車隊闖入立界現場。為首的宗正丞趙遷,乘坐的馬車車軾上,蒼頭紋旗被秋風撕得烈烈作響,好似在為他的到來呐喊助威。趙遷從馬車上下來,滿臉怒容,徑直走到趙括麵前:“丞相要毀我趙人田製?”他怒目圓睜,手中的玉玨狠狠砸在石碑上,發出沉悶聲響,“讓胡人跟我們搶黃河水?這絕不可能,我等絕不答應!”
趙括神色平靜,緩緩轉身,斷雲劍的影子在陽光下清晰地投在趙遷臉上,為他的麵容添了幾分冷峻。“你可知,去年你府上鹽堿地的佃戶,有七成逃去了馬服邑?”趙括聲音不高,卻像一記重錘,砸在趙遷心頭,“他們為何逃離?還不是因為在你那兒,土地貧瘠,生活困苦,看不到一絲希望。”他伸出手指,指向屍佼正在測算的水渠,那水渠蜿蜒曲折,宛如一條即將蘇醒的巨龍,“這條渠引的是黃河濁水,既能灌溉漢人的粟田,讓莊稼茁壯成長;也能滋養胡人的草場,使牧草繁茂。水,從來不是某一族人的私產,它應澤被萬民,造福胡漢百姓。”
立界碑的銅釘在眾人注視下,穩穩敲入地基。每一下敲擊聲,都仿若曆史前進的鼓點。墨玄帶著首批雙語斥候匆匆趕來複命。這些斥候身著融合胡漢元素的獨特服飾,彆具一格。他們腰間,漢弩與胡刀並列,漢弩泛著金屬寒光,胡刀閃爍鋒利刃光;牛皮箭囊上,繡著玄鳥與狼頭的合紋,那合紋精美絕倫,象征著胡漢的團結。“秦人斥候在陰山下出現,”墨玄單膝跪地,雙手呈上染著草汁的密報,神色凝重,“帶著匈奴右賢王的令箭。他們行蹤詭秘,怕是又在謀劃什麼陰謀。”
趙括接過密報,輕輕撫摸著石碑上未乾的手印,那手印似乎還殘留著溫度。他忽然轉頭,對史莫奇笑道:“明日起,護田騎士的箭囊,就按這個合紋來繡。讓秦人瞧瞧,我們胡漢團結一心,堅如磐石。”他望向漸漸被暮色籠罩的荒灘,新插的界樁在鹽堿地上投下整齊而堅定的影子,仿佛在向世人宣告這片土地的新生。“秦人想讓胡漢相鬥,坐收漁翁之利,我們偏要讓胡漢的箭,都射向同一個方向,共禦外敵。”
深夜,墾區篝火熊熊燃燒,火光將四周照得通明。屍佼坐在篝火旁,全神貫注地在羊皮上繪製灌溉圖,手中的筆在羊皮上不停遊走,每一條線條都凝聚著他的心血。胡族老者坐在他身旁,手持骨刀,認真刻著對應的匈奴文注釋。骨刀在羊皮上劃過,發出細微聲響。趙括解下染著鹽霜的皮裘,露出內襯上的雙籍紋章。那紋章是蘇三娘連夜繡製的,玄鳥喙銜著狼尾,狼爪護著玄鳥翼,栩栩如生,精美異常。遠處,傳來護田騎士的馬蹄聲,那馬蹄聲有節奏地敲擊著大地。漢話與匈奴語的巡夜口令交替響起,雖不成曲調,卻比任何軍樂都更讓人安心,仿佛是守護這片土地的最強音。
“大人,首批麥種發芽了。”一名屯長滿臉欣喜,捧著陶盆匆匆走來。陶盆中,嫩綠的麥芽奮力頂開鹽堿crust,那一抹嫩綠在灰暗環境中顯得格外生機勃勃。“胡族牧民送了馬奶來催芽。他們聽聞麥種的事,紛紛伸出援手,這馬奶催芽效果極佳。”
趙括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他緩緩蹲下,指尖輕輕拂過幼嫩的麥葉。麥芽上的鹽晶尚未洗淨,卻已在這貧瘠土地上頑強紮下根。他忽然想起在顯陽殿看到的場景:幼主用胡漢雙籍竹簡批文時,筆尖在兩種文字間流暢轉換,那專注的神情仿若就在眼前。此刻的荒灘上,漢人的鐵犁與胡人的套馬杆並列,恰似石碑正反兩麵的刻紋,一正一反,卻又相輔相成。它們終將在黃河水的滋養下,長成趙國新的界碑。這界碑,不是用土石堆砌的冰冷壁壘,而是用胡漢百姓之間的信任與共榮澆築的堅實根基,承載著趙國未來的希望。
破曉時分,天邊泛起魚肚白。趙括獨自登上狼山,極目遠眺,望著墾區升起的嫋嫋炊煙。晨霧如輕紗般籠罩大地,胡族氈帳的青煙與漢式土灶的白煙相互交織,緩緩上升,在荒灘上空漸漸融為一體,宛如一幅和諧的田園畫卷。他腰間的斷雲劍忽然輕輕顫動,狼頭紋劍穗仿佛受到指引,指向東北方。那裡,墨玄的耳目署斥候正縱馬奔馳,馬蹄揚起陣陣塵土。馬蹄踏過之處,新立的界樁如棋子般整齊地延伸向地平線,每一根都刻著雙語地名,每一根都在鹽堿地上鑿出希望的印記,為這片土地帶來新的生機與活力。
當第一縷陽光如金色紗幔,溫柔地照亮“胡漢分治碑”,趙括看見史莫奇正教漢屯長辨認匈奴文的牧道標記。史莫奇神情專注,一邊比劃一邊講解;呼衍丹的豹皮護腕搭在屍佼肩上,兩人正指著水渠圖紙爭論水量分配,雖有爭論,但眼神中滿是對未來的期待。荒灘上的鹽堿在晨光中閃爍著微弱光芒,卻怎麼也掩不住新翻土地那充滿希望的褐色。那褐色的土地,是胡漢百姓共同翻開的嶄新篇章,是比任何石碑都更堅固的界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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