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幾人便齊聚盤龍灣。大家都背著背簍,裡麵分裝著準備帶到漢中售賣的獸皮、豹骨等物,隨後便早早踏上行程。
宋陽並非不想在公社的收購站處理這些東西,實在是公社收購站收購的品類有限。
像有幾種動物的皮毛,收購站根本沒有收購指標,和漢中那樣的商貿重鎮相比,簡直天差地彆。
漢中才是草藥、皮毛等物資的主要收購地,收購的種類豐富多樣,往來的客商也眾多。
而且,宋陽他們想買的東西,在公社不僅定額定量,就算折騰多次也未必能買到。
但在漢中,熱鬨的黑市上卻能輕鬆搞定,就連皮毛,在黑市上也有人收購,價格還比收購站給得更高。
這也是宋陽叫上宋軍的原因。
宋軍之前主動送了半頭豬肉到他家,還想著分些糧食給他,宋陽便打算帶他一起去,幫他購置些米麵,還有一家人的衣物、鞋襪之類。
這些東西沒有票證很難買到,對宋軍來說是難事,可宋陽有辦法。
眼看再過十來天就要過年了,條件允許的話,他希望一家人都能吃得豐盛些,穿得體麵些。
宋建國、王宏遠、甄淩峰三人,早年不僅加入過袍哥會,還在這條米倉道上揮灑過無數汗水。
由宋建國打頭陣,掌控著行進的節奏,宋陽背著懷裡塞了些嫩竹葉和南瓜的滾滾緊跟其後,接著是王嶽、宋軍,殿後的是甄淩峰和王宏遠。
他們沒用背夾和打杵,隻背著背簍,雖然背著的東西不算重,但依舊遵循著老步調,一路上不緊不慢,每一步都紮實有力,穩健持久。
雖說已經多年沒走這條路了,但對這條穿梭在山間溝壑、懸崖峭壁間的小道,他們依然爛熟於心。
幾人不禁感慨,如今很多路段被林木遮擋,樹根、雜草從台階縫隙中肆意冒出。
他們回憶起當初走過時,道路比現在開闊,石頭都被踩得光滑發亮,可現在全是落葉、碎石和青苔。
還感歎估計用不了多少年,很多人都會遺忘這些小道。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再過二三十年,有人探尋古道時,就算想找人引路,也很難辨認出這些小道的蹤跡了。
一直走到天亮,山間鳥雀歡鳴,野獸嘶吼,似乎勾起了宋建國的某些回憶。他回頭問王宏遠和甄淩峰:“哥倆,要不吼兩嗓子?”
“你來唄!”
“你起個頭!”王宏遠和甄淩峰笑著回應。
宋建國也不含糊,一邊邁著沉穩的步伐,一邊扯著嗓子唱了起來:“大巴山的背二哥喲!大巴山的背二哥!千年的大巴山,背二哥一路走來喲!
蜀道難,猿猴發愁難攀爬,險峻路途莫要問蒼天。
大地崩塌山巒摧,空自長歎,危崖深壑不見人煙。令人膽寒的米倉道,背二哥壓不彎那彎彎山路。”
王宏遠也跟著唱道:“風雨淒苦,霜雪嚴寒,天梯石棧相互勾連。鳥悲狼嚎,月光含怨,林深幽暗舉步維艱。迷霧籠罩如幽冥的鬼見愁,背二哥闖不完那生死難關。”
緊接著,甄淩峰也接上:“跨越激流,渡過河川,暗雲飛渡處是險灘。彆說前路多平坦,波濤洶湧讓人心膽俱寒。神女含恨的孽龍澗,背二哥飲不儘那無奈之泉。”
三人越唱興致越高:“巍峨大巴山,離天三尺三,誰敢頭頂踩,唯有背二哥這鐵腳仙。大步跨越平川,吆喝響徹四季,不唱行路艱難,隻唱數千年的歡樂與悲歡……”
歌聲在山嶺、溪穀間悠悠回蕩。這質樸又滄桑的歌聲,風格粗獷豪放,卻有著清新流暢的旋律,加之唱腔高亢嘹亮。
唱的是蜀道的艱難,道的是背二哥的辛苦,卻也滿是堅毅。
大概是如今心境不同往昔,又多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灑脫與肆意。
無論是宋陽、宋軍還是王嶽,都從未聽過他們這樣唱歌,都饒有興致地聽著。
宋陽和王嶽前兩次前往漢中,一路上小心翼翼,這次人多,倒是熱鬨非凡。
中午時分,他們在路邊的小店簡單吃了頓便飯,一菜一湯外加一碟泡菜,米飯管飽。
這家店是一對老夫婦在打理,時隔多年,宋建國他們三人居然還認得這兩位老人,休息時,大家攀談了許久。
之後,他們又繼續上路。
經過山間的一個村落時,看到村旁河邊有個婦女正在洗衣服。
宋建國像是看到了熟人,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甄淩峰說:“兄弟,你看那女人,我怎麼越看越像你以前心心念念的那個相好……你不吼兩嗓子?”
王宏遠看了一會兒,說道:“是老了些,但看模樣,應該就是她!”
相好?宋陽微微一怔,笑著問道:“爸,這是怎麼回事?”
“這女人以前我們認識,你甄叔和她好過一陣子,還想把她娶回家呢。
你們不知道,以前往這邊來,就你甄叔最積極,每次到這兒,都會找機會和她見上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