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嶼川給林鵬換了兩次水,耐心地等著他一點一點地將自己身上的汙垢擦乾淨。
換上一套簡單的灰色短袖短褲,他整個人終於從頭到腳乾爽輕快了起來。
即便在那薄薄的衣服之下,還掩蓋著經久不褪的傷口……
將宿舍多餘的水都傾倒出去,梁嶼川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林鵬對麵,平聲開口。
“你身上的傷,都是王蒙弄的?”
林鵬坐在他的對麵,低垂著頭,原本濕漉漉的頭發已經乾了個七八成,順從地耷拉在頭上,像是一條剛洗完澡的大金毛。
從林鵬脫掉衣服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在梁嶼川麵前,再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了。
腦海裡閃過那個宿舍的吵嚷、頤指氣使、怒罵、羞辱。
林鵬閉了閉眼睛,心灰意冷地開口。
“不全是,煙疤都是他燙的,其他也有彆人打的。”
梁嶼川平放在腿上的手腕抖了抖,終於聽到了他等待許久的答案,但內心仍然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你們宿舍其他三個人,他們一起打你?”
林鵬輕輕點頭。
“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不告訴彆人?”
林鵬抬起頭,看向梁嶼川,輕笑了一下。
那笑容裡,有嘲弄,也有諷刺。
“反抗?我反抗不了……”他緩緩搖頭。
“從我來沙國的第一天起,宿舍另外兩個人就惟王蒙的話是從,他們是跟著王蒙過來的。
他們說,王蒙的表哥是友達的老總,不管他做什麼,都有他這個老哥給撐腰。
剛開始,他們隻是使喚我乾些活,告訴我說,剛進工地的新人,不管在哪兒,都是要乾這些的,不然工友們不會接受你。
我想著不過就是些打掃衛生洗衣服的小事,也沒什麼的……所以我每天很自覺,不用他們說,就主動承擔了宿舍裡雜七雜八的活路。
但是後來,他們越來越過分了,內褲襪子也叫我洗,工地上自己的活也扔給我乾,而且語氣總是不容拒絕,理所應當地要求我。
我就有些生氣了,有一次王蒙又叫我給他洗襪子,我拒絕了……他便帶著另外兩個人一起,將我按在床上打了一頓。
那時候,我是想還手的,我發了瘋地掙紮,將王蒙按在身下,可是,我沒想到,他們…他們有電棍。
我很快就沒辦法掙紮了,他們把我捆在床上,用那堆我沒洗的襪子堵住我的嘴,拿皮帶抽我,拿煙頭燙我。
直到,我不敢再掙紮……”
林鵬挨了許多的打,身上也有了許多的傷疤。
許多次午夜夢回的時候,他甚至記不起今天是因為什麼挨了打。
但是第一次的經曆,總是要格外刻骨銘心。
以至於時至今日他在梁嶼川麵前說起那時的情景,還覺得曆曆在目。
來沙國兩個多月的時間,林鵬感覺比過去二十一年的人生還要漫長。
但向他人講述時,卻不過寥寥幾分鐘便說完了。
“最初的時候,我嘗試過許多的辦法,申請換宿舍、換工地,甚至想過乾脆辭職回國吧。
但是王蒙每次都能在我有了動作以後,精準地進行阻攔。
甚至有工頭私下警告我說,現在辭職,不僅拿不到之前乾活的工資,還要因為違約而賠償工地一大筆錢。
我哪有那麼多錢啊……我來沙國這一段時間,連工資都沒有領過一次,我甚至連一張回國的機票都買不起!”
林鵬的聲線由低變高,逐漸走向了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