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在文官出海任職,名義上一定是替陛下管理宗室產業……
“中書令屬意何人出海任職、又去往何處任職合適呢?”
“隕國公功勳顯著、資曆甚高,若能去往呂宋一地擔任總督,負責開礦、海貿、僑民等等諸般事宜,很是合適。”
“……張亮?”
李承乾很是驚訝,劉洎舉薦的這個人選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
劉洎道:“隕國公早先曾在衛公、河間郡王麾下率水師入蜀中、出夔門、平滅蕭銑,對於水戰極為熟知,雖然江河之上與大洋之外有所不同,但畢竟本質未變、殊途同歸,較之陸上作戰更為擅長。最關鍵是使功不如使過,之前隕國公在右金吾衛極為狼狽引為笑柄,若陛下這個時候不計前嫌予以簡拔,必然竭誠報效、忠心不二。”
這話也很有幾分道理,現如今的張亮幾乎成為整個長安勳貴圈子當中的笑柄,堂堂貞觀勳臣、大將軍居然被麾下長史折騰得灰頭土臉,連軍營都不敢去一味在府上抱恙養病,其聲望降至前所未有的地步,仕途更是一片灰暗,長此以往怕是不得不致仕告老。
這個時候皇帝對其予以簡拔、委以重任,不僅使其感恩戴德,更要牢牢抓住這個機會甩脫此前之困境以此翻身。
李承乾有所意動。
水師是房俊之禁臠,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堪稱鐵板一塊,即便是這個皇帝試圖插手其中都很是艱難。如果將張亮安置在呂宋,總管也好、總督也罷,總之從水師手中分出管理之權便是一件好事。
區區一個貧瘠之島呂宋並不重要,但是若能以此為契機從水師這塊鐵板當中楔出一道豁口,使朝廷派遣官員管理海外領地成為常例,則將極大緩解水師所帶來隱患。
縱然他再是信任房俊也不能任憑房俊長期把持海外利益,這與人性無關,隻與皇權“唯我獨尊”的特性有關,臥榻之側絕不容許其他人酣睡。
誰也不行。
“若如此,下一次朝會之上愛卿可以當眾提請,大家商議一下再作決定。”
“何須商議?水師乃皇家私軍,水師租借之呂宋島也應當歸屬於皇家產業,派遣張亮去管理皇家產業乃是陛下私事,一言而決即可,朝臣沒有插手的道理。”
“嗯?還可以這樣?”
李承乾眼睛一亮,愈發意識到任何事情掛上一個“皇家”的幌子便好處多多。
房俊那廝將朝廷原本的水師拆分、遣散、整編,成軍之後不是什麼“大唐水師”而是直接掛上“皇家”的牌子,任何事情隻需直接向皇帝負責就好,朝廷當中任何一個衙門都無權管轄。
正是太宗皇帝賦予信任、朝廷各部不能對其掣肘,這才使得皇家水師在短短幾年之內成長為橫行天下所向披靡的無敵之師。
如果將來將水師收回,豈不是極大之便利?
思維再發散一下,是否可以再整編出一支“皇家鐵騎”、“皇家衛隊”之類隻屬於皇帝的軍隊?
反正現在內堂充裕得很,養起一支幾千人的部隊完全不在話下……
還有一點,自己最近與房俊的關係好像不經意間有所彌合,這可不行,必須繼續給予外界“君臣不合”的訊息,這才能讓那些隱藏起來龜縮不動的家夥們認為“有機可乘”,進而有所動作。
都在洞裡待著一動不動,自己如何將其一一揪出?
不揪出來讓這些人躲在暗處,指不定何時就像毒蛇一樣忽然出擊、防不勝防,與其被動防禦、不如主動出擊。
即便房俊、皇後等人不讚同這麼做,李承乾依舊一意孤行。
他最恨的不是意圖爭奪皇位的李治,不是關鍵時刻左搖右擺的李積,而是那些質疑他“望之不似人君”“不夠格做一個好皇帝”的人,這讓他顏麵無存、自尊受損。
不可饒恕。
……
事實上縱然“皇家水師”名義上好皇帝私軍,卻也並非如同劉洎所言那般可由陛下一言而決,不然現在撤換一下蘇定方、習君買、劉仁願等人試試?
即便不會有人駁回皇帝的命令,但關於張亮的任命還是要從兵部走一遭,這是程序。
否則不僅兵部不會容許自己衙門的權威被破壞,就連劉洎自己也不同意,宰相的權力在很多時候都是與皇權相衝突的,之所以與軍方堅持不懈的鬥爭就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相權,而軍權在更深層則是皇權的象征……
所以相權與皇權相互製衡、文官與軍方彼此鬥爭、皇權與軍方又相互羈絆……朝堂之上處處都是爭權奪利的氣息,皇帝、宰相、將軍都身在其中、不可置身事外。
當張亮的最新任命被王德親自送抵兵部放在崔敦禮麵前,後者麵色很是難看。
誰都知道他是房俊麾下的左膀右臂,而水師則是房俊的地盤,現在陛下意欲將張亮安置於水師的地盤之內,其中的意味足以令人深思,而後在朝堂之上掀起一股風潮,對房俊的威信帶來極大打擊。
不過陛下的任命是不能駁回的,崔敦禮沉著臉簽字畫押加蓋印鑒並且封存歸檔,意味著張亮的任命已經通過,待到王德離開之後,馬上派人將這個消息告知房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