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苦笑道:“何至於此?既然你也說了這是人性,那便是不可能徹底杜絕,大差不差的情況下,大家睜一眼閉一眼吧。同僚為官,總有幾分情誼在,況且我在洛陽這段時間大家都很是尊敬,怎好驟然狠下殺手?”
房俊奇道:“殿下這是要在洛陽城廣施善緣、收攏人心嗎?”
李泰色變道:“你彆胡說八道!”
一個曾經有過爭儲“劣跡”的親王,在遠離長安的洛陽收攏人心……這是要殺人誅心啊!
唯恐陛下不砍了他李泰的腦袋嗎?
房俊笑道:“殿下還知道怕啊?我還以為您如今作為‘天下第一親王’,已經功德圓滿、刀槍不入了呢。”
李泰麵色極其難看。
爭皇位之心斷然是沒有的,但心中對於皇權之恐懼卻日甚一日。
那些官員們吃拿卡要、上下其手,他怎會毫不知情?但那些人要麼是各大世家的門客、要麼直接就是各家子弟,若他睜一眼閉一眼賣一點人情,將來有事之時那些世家總會為他說句話,隻要在天下各處形成輿論,陛下也奈何他不得。
但此時聽房俊道來,卻是認為他做的差了,甚至是取死之道……
“二郎是想我做孤臣?”
房俊瞅瞅張行成、阿史那忠,這兩人皆低眉垂眼、充耳不聞的模樣,心想李泰果然有能力,這才多久便將這兩人收攏為麾下?
或許不會對他亦步亦趨、誓死追隨,但必定利益一致……否則這種話絕對不會當著這二人的麵說。
既然這兩人已經深得李泰之信任,房俊也不避諱,直言道:“微臣不知殿下所謂‘孤臣’何意?大唐有律法、宗室有家規,既然有法可依、有規可循,殿下照直行事即可,想那麼多作甚?殿下不妨與我說說,到底誰給你出的這個主意?”
李泰麵無表情。
一旁的張行成苦笑:“是下官愚昧,險些誤了殿下大事。”
房俊看著他,道:“這話怎麼說?殿下何來大事?你所言又是什麼大事?”
張行成麵色發白。
房俊歎口氣:“蠢不可及。”
張行成也是天下封疆大吏之中屈指可數,當麵被房俊這般訓斥,一張麵皮漲紅,卻不敢吭聲。
倒也不是畏懼房俊權勢,而是意識到自己可能的確做錯事……
李泰捋著下頜胡須,若有所思:“二郎之意……一切按規則行事?”
房俊反問道:“殿下以為當此之時,何等局麵對你最為有利?”
李泰想了想,有些明白房俊的意思了:“當然是一切都在規則之內。”
他是太宗嫡子,是陛下親弟,是大唐第一親王,在晉王李治謀逆不成、名譽敗壞的情況下,他是最能夠威脅到皇權的那一個。
想更進一步、染指皇權,他就得打破規矩、逆流而上。
反之,他如今早已熄了奪嫡之心,自然是在規則之內最為安全——天下第一親王的名頭看似危險,但也安全,前提是一切在規則之內,陛下想要將他除去,就必須破壞規則。
然而現在呢?
陛下尚未展現出除掉他的意圖,他自己反倒破壞規則……
豈不是作繭自縛,自己將刀把子遞給陛下?
或許在某種形勢之下,陛下即便不想除掉他都不行,因為規則被破壞了……
一旁,張行成冷汗涔涔而下,起身離席,一揖及地:“微臣愚昧,險些置殿下於險地,還望殿下恕罪!”
“誒!”李泰快速起身,上前兩步將張行成攙扶起來,寬慰道:“府尹何必如此?你我相交一場、感情莫逆,自是肝膽相照,你是好心,我當初也予以認同,此刻豈能將過錯推卸在你身上呢?快快請起,此事不必放在心上!”
房俊看著這麼一副“君臣相得”的場景,喝了口酒,若有所思。
張行成當真愚昧至此,看不清當下局勢,所以出了這麼一個歪主意?
李泰當真毫無政治天賦,一腳踩進張行成有意或者無意挖的這麼一個大坑裡,且毫不自知?
未必如此。
反倒是旁邊露出一臉懵然、茫然無措的阿史那忠,看上去真的是毫無機心、一派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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