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暖陽普照大地,翠綠的草地好似地毯一般隨著地形微微起伏舒展至天邊,清澈河水滾滾流淌,一切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馬蹄踩碎草葉,號角驚飛鳥雀,一隊隊大食軍隊自北而南魚貫而來,在兩河之間列陣以待。
盾牌、弓手列於前陣,待敵接近之時予以遠程壓製、殺傷,手持盾牌、彎刀的重裝步卒在後,既能抵擋敵軍騎兵之衝鋒、又能隨時向前壓入敵陣。
輕騎分列左右隨時突襲敵軍側翼、亦或穿插截斷敵軍後陣,重裝騎兵則位於最後隨同主將纛旗一並行動,關鍵時刻可以由前方部隊散開的通道直撲敵人中軍。
這些年大食在曆任哈裡發的帶領之下東征西討、南征北戰,早已形成一套成熟的戰術體係,當年便是憑借這樣的陣勢先消耗波斯象兵的力氣,再集中重裝騎兵一舉將波斯象兵擊潰,從波斯人手中奪取兩河之地,徹底奠定大食之霸主地位。
如今攻守轉換,進攻一方變成自東方遠征而來的大唐軍隊,似乎相比於當年的波斯軍隊更強大,但大食兵卒信心百倍、士氣高昂。
大食軍隊列陣之地在巨木堵塞河道之上遊,唐軍戰船至此不能前行,紛紛靠岸,船艙內的兵卒早已整裝待發,一靠岸便動作迅捷的魚貫登陸,極短時間之內集結完畢。
斥候前出抵近觀望,很快將敵軍之情報源源不斷傳回。
蘇定方與楊胄兩人頂盔摜甲,在後陣之處將各種情報一一標注於輿圖之上,敵我形勢清晰明了、如觀掌紋。
楊胄仔仔細細將敵軍陣勢記在心裡,揣摩著這種陣勢的優劣之處以及有可能的陣型轉變,少頃,笑著道:“敵軍看上去陣勢嚴謹、長短互補,甚至在後陣布置了數十架投石機……末將怎地有種回到春秋亂世時代的感覺?”
附近偏將、校尉聞言都笑起來。
這種規規矩矩、按部就班的陣型實在是太過死板,難免讓人想起春秋之時“宣而戰之”“中路對車”的風格。
那個時候兩國交戰要首先派遣使者痛斥對方之“逆行”“不義”,然後雙方在約定的時間、地點決出勝負,倘若誰未能依照約定行事反而“兵不厭詐”,即便獲勝也要遭受唾棄。
這種戰術在戰國時期便已經過時了……
“根據斥候目測,這種投石機是利用杠杆原理將石塊拋出,一架投石機需要七八個人才能操控,射程有限隻能抵近攻擊,精度就彆提了,用以攻城還能有點用,野戰之中對上咱們的機動速度全無用處,除非他們願意不分敵我覆蓋攻擊。”
“相比於這種投石機,咱們的火炮射程就遠多了,接戰之前先以炮火覆蓋重創其前排長弓手,抵近之後再以火槍、弓弩射殺其兩翼輕騎,遠近相輔、層層遞進,最後具裝鐵騎衝陣,可大獲全勝!”
偏將、校尉們不斷給出建議。
這就是當下大唐軍中的常態,每每戰前商議戰術之時,允許且鼓勵所有人都能參與發言,集思廣益、熱烈討論,令每一個將校都能對戰爭獲取足夠的參與感。
當然,戰略、戰術一經確認,所有人無論此前秉持何等觀點,都必須無條件服從。
楊胄仔細聽著,然後搖搖頭:“咱們戰船裝載的馬匹、甲具數量有限,隻能武裝起不超過五百具裝鐵騎,用以全麵衝陣數量太少。”
將數量有限的具裝鐵騎散置於過長的戰線之上,不僅無法發揮其超強衝擊力,反而會陷入敵人陣中被硬生生拖住,最終精疲力竭。
有人建議:“不妨效仿太宗皇帝當年舊事?”
“嗯?”
蘇定方頗感興趣:“說來聽聽。”
那校尉道:“太宗皇帝尚為秦王之時,每臨戰事必親冒矢石、衝鋒陷陣,譬如虎牢關之戰,便曾親率麾下‘玄甲鐵騎’三千破十萬,鑿穿敵陣大破敵軍……當年之戰況,與當下類似。”
蘇定方很是欣慰:“書院學子?”
“是,末將書院講武堂畢業,曾受衛公教誨。”
“好好好,年輕人既有見識又能學以致用,孺子可教!”
帝國現在興旺強盛,但能否將強盛長久保持下去,就要看這些年輕人,如今見到後繼有人,區區一個書院學子亦能在此侃侃而談,著實令人欣喜。
“就這麼乾吧!”
蘇定方對楊胄道:“我率具裝鐵騎坐鎮中軍,伺機而動,你則統率輕騎從右翼穿插,儘可能擾亂敵軍後陣、截斷其退路。咱們長途奔襲而來,於客地作戰,不能過多糾纏,就將這一場仗當做決戰來打,畢其功於一役!”
“喏!”
楊胄起身,與一眾將校轟然應諾。
……
烈日如熔金,炙烤著兩河之間的平原。
熱風卷起沙塵,掠過嚴陣以待的大食軍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