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下來,片刻吳陽率先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昨天下午的時候,你電話響了,你又昏迷就替你接了,是劇組的電話,說你的角色已經找到更適合的演員……”
他抿了抿嘴將話停下來,轉身去拿了塑料袋裡的紙碗,裡麵是稀飯還是溫的,語氣故作輕鬆:“趙靜幫我買上來的,既然你醒了,你先吃幾口,填填肚子。”
說著,吳陽將那碗稀飯放到床頭櫃上。
吳陽看著陳數那張麻木的臉,坐到床邊寬慰:“陳數,你心裡彆難過,這世上沒有邁不過去的坎。你那朋友肯定會醒過來,那些凶手也會受到法律製裁,你現在好好養病。”
他看到陳數的時候,已經從醫生那了解到薑琦的情況。
病床上,陳數靜靜的看著被褥上的手機,眼睛一眨不眨,壓抑著情緒,緩緩張了張嘴。
“老薑是個很好的人……很值得交的朋友,他心裡有正義,還講義氣,他那麼的努力,為什麼會落到這樣一個下場。”
吳陽垂下臉,握緊了拳頭,他做為警察聽到這番話,心裡是說不出的羞愧。
陳數靠著床頭埋著臉,過了好一陣,他聲音低低的問道。
“吳隊長……我腦子裡是不是長了腫瘤?”
聽到這話,吳陽猛地抬起臉。
“你……你怎麼知道?”
“我模模糊糊的時候,聽到醫生說,我腦袋裡有個地方有陰影……加上我時常頭痛,不難猜到的。”
吳陽抿緊了嘴唇,他偌大一個男人,聽到陳數幾乎沒有生氣的話,鼻子也有些發酸,原本這事他想瞞下來的。
他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色,吸了口氣。
“你的主治醫生說,是一個惡性腫瘤……不做手術的話,最多三五年,少的話隻有幾個月。如果做手術,成功幾率也隻有百分之十五,還會傷到頭……”
吳陽看到病床上沉默的身影顫了一下,他便說不下去了。
片刻,陳數慢慢抬起臉,眼眶紅紅的,忽地朝他笑了一下。
“突然想吃烤紅薯了,小時候最喜歡和小月偷偷在地裡挖的紅薯烤來吃。”
“醫院門口外有賣的,我下去幫你買,快先喝點粥。”
吳陽點點頭,過去開門,隨後關門。
病房裡安靜下來,陳數看向嫋繞熱氣的紙碗,端到顫抖的手中,他捏著塑料勺子慢慢舀了一勺喝進嘴裡。
眼眶濕潤起來。
風吹著外麵的樹梢輕搖,沙沙的聲響,好似耳邊多了過往的聲音。
“陳數哥!”青春靚麗的少女走在田間的小路上,甩著手裡狗尾巴草,還有一搖一晃的辮子。
還留著長發的好兄弟在夜色裡舉起啤酒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為我們的理想乾杯!”
小巷子裡,他抱過來,輕輕拍著陳數的後背。
“以後你要罩著我!”
“我兄弟這麼厲害,我能橫著走!”
那天得奶茶店裡坐著兩人,有著傷人的話。
“……我就是看他可憐。”
“陳數,你考上大學又怎麼樣,還不如早點進廠!”上大學離家前,養母惡毒的咒罵著。
“異能者瞧不上普通人,這就是裡世界。”
“我薑大記者,要揭開黑暗,這就是我的理想!”
“……你個人能力再厲害,也比不過一個利益集團……”
“……不做手術的話,最多三五年,少的話還有幾個月。如果做手術,成功幾率也隻有百分之十五,還會傷到頭……”
最後的聲音在這裡停住,仿佛崩斷了一切。
‘我應該快死了吧……’
他坐在病床上,一口一口用力的吃著粥水,濕紅的眼睛裡,淚水無聲的溢了出來。
吧嗒……
吧嗒……
一顆顆淚水從臉頰滾落,滴進碗裡,又被勺子舀著,混在稀粥裡一起吃進口中用力咀嚼。
勺子啪哢一聲咬斷。
陳數停下咀嚼吐出勺子,低著頭抽泣著,忽然變成‘嗬嗬’的輕笑,他臉上還掛著淚水,神經質一般的笑聲越來越大響徹病房。
“哈哈哈——”
他整個身體向後仰倒靠在牆壁,脖頸青筋暴起,仿佛笑聲是從腹腔撕裂而出。
“我……活得真像一個小醜啊。”
陰沉的天色、白瓦瓦的燈光下,陳數的病床前多了一個人影。
他嘴角向兩側撕裂,露出猩紅牙齦與參差的黃牙,整張臉被蒼白的油彩覆蓋,顴骨處泛著病態的青灰,汗水與血漬在皺紋溝壑中蜿蜒,將小醜妝暈染成汙濁的淚痕。
那張小醜的臉湊到陳數耳邊,猶如魔鬼的呢喃:“是的,我們都是小醜,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笑聲漸漸停下,陳數呆滯的望著天花板,輕柔的摩挲胸口的吊墜。
“是啊……我好像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
吳陽拿著剛買的烤紅薯走出電梯,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趙靜,兩人唏噓著那個年輕人的遭遇,走到病房門前,又換上輕鬆的表情。
“陳數,烤紅薯買……”
他推開門,聲音戛然而止,病房裡空蕩蕩的,哪裡還有陳數的身影,隻剩敞開的窗戶前,簾子隨風輕柔的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