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天文台的大門在吳語子肩撞第三下時終於鬆動。他抱著甄無虞踉蹌衝入，立刻用身體頂住門板。追兵的腳步聲和喊叫已近在咫尺。
“門栓！右邊！“甄無虞突然清醒了一瞬，指著牆邊的金屬杆。
吳語子單手抓住門栓，用力拉下。隨著沉重的金屬撞擊聲，大門被暫時封鎖。外麵立刻傳來憤怒的砸門聲，但這座天文台的老式鋼結構出乎意料地堅固。
“堅持住...“吳語子喘息著將甄無虞放在一張積滿灰塵的長椅上，快速環顧四周。
圓形主廳中央是一台老式天文望遠鏡，周圍散落著各種電子設備——大部分已經被拆走，隻剩下空殼。角落裡堆著幾台二十年前的計算機終端，厚重的CRT顯示器像一個個黑色立方體。
甄無虞的身體又開始抽搐，她的手指在空中抓撓，仿佛在觸摸某個看不見的界麵。“警告...係統入侵...坐標(118，276)檢測到異常活動...“
吳語子跪在她身邊，握住那隻在空中亂抓的手：“無虞，我需要你幫我。我們得進入《末世之地》找小雨。“
甄無虞的眼神突然聚焦：“天文台...網絡...軍用級帶寬...“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卻異常清晰，“可以繞過...新紀元的防火牆...“
外麵的撞擊聲越來越猛烈，門框開始鬆動。吳語子迅速檢查那些老舊設備。令他驚訝的是，其中一台主機居然還能啟動，屏幕上跳動著模糊的DOS界麵。
“這裡！“甄無虞不知哪來的力氣，掙紮著站起來，拖著腳步走向一台看似電源控製台的設備。她顫抖的手指按下幾個鏽跡斑斑的按鈕，整個天文台突然響起低沉的嗡鳴，天花板的應急燈一盞接一盞亮起。
“備用發電機...“她虛弱地微笑，“爸爸...曾是這裡的工程師...小時候他帶我...“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再次僵硬，眼睛翻白：“係統警報：未授權訪問嘗試。啟動防禦協議。“
吳語子扶住她，同時注意到那台老式計算機的屏幕上出現了網絡連接標誌。一個瘋狂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成形——利用天文台的獨立網絡接入《末世之地》，同時避開新紀元的監控。
“我需要連接遊戲，“他對著時而清醒時而混亂的甄無虞說，“但我的意識必須留在現實世界保護你。有沒有可能...部分接入？“
甄無虞的瞳孔在收縮與擴散間快速變換，仿佛兩個意識在激烈鬥爭。最終，她艱難地點點頭：“EE調製...可以用天文台的射電陣列...作為信號緩衝...“
外麵的撞擊聲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電鑽的嗡鳴。他們沒多少時間了。
吳語子按照甄無虞斷斷續續的指示，將那台老電腦連接到天文望遠鏡的控製接口。屏幕閃爍後，顯示出一個簡陋的登錄界麵——正是《末世之地》的早期測試版本。
“這是...阿爾法服務器...“甄無虞的聲音越來越弱，“小雨...可能在這裡...“
吳語子迅速輸入自己的賬號，但係統提示需要雙重認證。就在這時，甄無虞的手覆上他的，引導他的手指輸入一串複雜命令。
屏幕閃爍，然後變成一片星空——不是真實的星空，而是《末世之地》登錄界麵的背景。一個從未見過的選項浮現：「意識鏈接測試模式&bp;-&bp;風險自擔」
“這是新紀元早期的實驗接口，“甄無虞解釋，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仿佛用儘了最後的清醒，“可以讓你的意識部分接入遊戲世界，但風險很大...如果連接中斷...“
“我會變成植物人。就像當初那樣。“吳語子苦笑。外麵的電鑽聲已經穿透了第一層門板。
甄無虞突然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拉近：“聽好...在遊戲裡找到小雨...她看起來像個普通PC...但會重複特定動作...那是她的意識碎片...“
她的眼睛再次翻白，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吳語子緊緊抱住她，直到這波發作過去。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裡麵已經沒有了甄無虞的影子，隻有冰冷的係統提示：“警告：主體意識穩定性降至臨界值。“
沒時間了。吳語子迅速設置好設備，將一條老式EE頭帶戴上前額——這是天文台用來監測研究人員腦波狀態的古董儀器。他握住甄無虞的手，另一隻手按下回車鍵。
“帶我回家...“這是他在意識開始模糊前，聽到甄無虞說的最後一句話。
世界像被抽水馬桶卷走一般旋轉起來。吳語子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撕成兩半——一半留在天文台的身體裡，能隱約感覺到甄無虞的手的觸感和門外的噪音；另一半則墜入一個由數字構成的深淵。
當眩暈感消退時，他站在《末世之地》的出生點，但一切看起來都不同了。遊戲世界像是被剝去了華麗的貼圖，隻剩下基礎的幾何形狀和原始代碼流。遠處的山脈是一堆漂浮的綠色的網格，天空則是不斷滾動的二進製瀑布。
“這就是...遊戲的表層代碼層？“吳語子自言自語，聲音在數字空間中產生奇特的回聲。
他嘗試調出遊戲菜單，但隻有簡陋的開發者界麵響應。令他驚訝的是，角色狀態欄顯示著兩個重疊的生命值——一個代表遊戲角色，另一個則標注為“生物信號強度“，正在緩慢下降。
現實世界中的身體正在衰弱，他沒有太多時間。
按照甄無虞的提示，吳語子向坐標(118，276)移動——在阿爾法版本中，那裡應該是一個未完成的遊樂場區域。在這個剝離了貼圖的世界裡，導航變得異常困難，他不得不依靠不斷閃現的坐標數字來確認方向。
走了約十分鐘（遊戲時間），他來到一個由粉色線框構成的旋轉木馬前。在原始代碼構成的荒蕪景象中，這抹粉色顯得格外突兀。
“有人嗎？“吳語子喊道，聲音在空曠的數字空間中回蕩。
沒有回應。他走近旋轉木馬，發現上麵隻有一個騎手——一個由簡單多邊形構成的女孩形象，穿著藍白相間的連衣裙，隨著音樂機械地上下擺動。
“小雨？“吳語子試探著問。
女孩沒有回答，繼續著她的機械運動。但當他繞到正麵時，發現女孩的眼睛與其他PC不同——它們不是呆板的貼圖，而是由不斷變化的代碼構成，隱約能看出人類眼神的靈動。
“小雨，我是甄無虞的朋友。“吳語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告訴我你在這裡。“
女孩的動作突然停滯。整個遊樂場的代碼流凝固了一瞬，然後像被風吹散的沙畫般重組。當畫麵重新穩定時，旋轉木馬變成了一個教室場景，小雨坐在課桌前，麵前攤開一本畫冊。
“爸爸說不能和陌生人說話。“她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的清脆，但語調卻異常人性化，“但甄姐姐是好人...她給我講過你。“
吳語子心跳加速（如果數字意識也有心跳的話）：“甄無虞現在有危險。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