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生堂重新開業的前一天,天色陰沉,像是也在為這段日子的風波而感傷。
林婉婉特意將一身孝衣的齊蔓菁找來,神色關切地問道:“家裡的事都忙完了嗎?需不需要讓你師姐妹繼續來幫忙?”
齊蔓菁緊咬著嘴唇,沉默了好一會兒,內心似乎在做著掙紮,方才緩緩說道:“已經足夠了。”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顯然是這段時間太過勞累和悲傷所致。
齊家的孤本、珍本數量並不算多,眾人齊心協力抄寫,總歸是能夠完成的。至於其他沒那麼珍貴稀奇的書,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林婉婉微微頷首,“那行吧!”
緊接著,話音一轉,“這段時間你把家裡的事料理好,過段時間再去醫館上學。”
現代人習慣了三天的喪假,可大吳的風俗卻截然不同。按照大吳的規矩,齊廣白去世,作為妹妹的齊蔓菁要守孝九個月。
九個月,黃花菜都涼了。
林婉婉絕不可能容許她的徒弟失學這麼久。
齊蔓菁眼中滿是疑惑,在她的認知裡,喪儀乃是頭等大事,其他諸如讀書之類的事情,在喪儀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連朝廷官員都要守喪丁憂,運氣不好的,遇上家族龐大,說不定要連續守孝幾十年。
雖說讀書是正經事,但齊蔓菁覺得,自己若是此時出門上學,仿佛是對去世兄長的不尊重。
林婉婉先退一步,“先容一個月,到時我來找你父親說道。”
一個月時間,足夠齊家緩過來了。
林婉婉懂些人情世故,這種事肯定不能由齊蔓菁一個小娘子來提出,隻能借用長輩的威嚴來對衝。
歇業數日的濟生堂,連帶著旁邊的花想容都開門了,但重新開業後的熱鬨程度,與之前相比卻天差地彆。門口冷冷清清,沒有了往日人來人往的熱鬨景象。
趙金業站在醫館門口,看著這冷清的場麵,隻能不停地安慰自己,或許是客人們還不知道他們開業的消息。可心中的怨念依舊無法消散,忍不住轉過頭,對著藥櫃上供奉的幾個頻婆果暗暗罵了幾句。
趙金業如今對林婉婉說這果子能保平安的說法嗤之以鼻,這段時間的經曆讓他覺得,這果子根本沒起到任何作用。
林婉婉這幾日忙著處理各種事務,顧不上住在醫館內的晁瑜英娘仨。倒是祝明月抽空來看過,據說她們情緒還算穩定。
晁瑜英不穩定又能怎樣,她安安靜靜地在屋裡繡花,聽見外頭喧囂,出去看時才知道,醫館裡的大夫都被人抓走了,連張六都被人捅了一刀。
幸好朱淑順師姐妹幾個平日裡學藝刻苦,關鍵時刻撐住了,把張六救了回來。
可濟生堂連帶著隔壁的花想容都空了,比過年的時候還安靜。那時還有為數不少的女工來加班做絨花。可現在,偌大的幾重院子,最後隻剩下娘仨和幾個雜役,無端地讓人感到畏懼。
可若是讓晁瑜英回那個已經被尹家人霸占的小院,那她還不如帶著兒女繼續住在濟生堂,幫林婉婉看著房子。
晁瑜英不斷給自己鼓勁,心中默念,你是母親,是兒女唯一的依靠,你必須立起來……
好在後頭趙金業和鄭鵬池先後回來,告知已經沒事了,晁瑜英晃蕩在半空中的心,這才算是落了地。
原先連想都不敢想的高高在上的親王,居然就在身邊,並且犯下如此惡行。權勢壓頂而來,他們想的不是討個公道,隻求能平安保全就足夠了。
晁瑜英思量一番,還是向學塾請了假,將兒子留在醫館內。一邊又心疼尹金明交出去的束脩,請假不上學也不會退的。
鄭鵬池和趙金業都不是八卦的性子,晁瑜英困在醫館內閉目塞聽,也沒人告訴她林婉婉究竟乾出了怎樣的大事。
林婉婉走進晁瑜英住的小偏院,尹洪遠已經出門上學,尹香兒懷裡抱著一隻小狸花玩得正開心。
林婉婉定睛一看,這不是濟生堂的看家貓嗎!
原來是富貴那幾個被送出來“打工”的小貓崽之一。據段曉棠的慎重調查,它另一位萬惡的血親,就是隔壁李家看糧庫的。
林婉婉提醒道:“香兒,小心彆讓它爪子撓你。”
尹香兒脆生生地回答:“林娘子,小貓很乖的,不撓人。”
林婉婉微微頷首,笑著說:“行吧!”反正就在醫館內,簡單的抓傷能迅速處置。
林婉婉抬腳進門,開口說道:“晁娘子,這幾日有沒有嚇著?”
晁瑜英微微搖了搖頭,“我們在醫館裡,連門都不出,能有什麼事呢!反倒是林娘子你,遭了大罪。”
林婉婉擺了擺手道:“我沒事,有事的是彆人。”至少她現在沒有事。
林婉婉隻要看尹香兒無憂無慮的模樣,就知道晁瑜英娘仨是真沒有事,略微寒暄幾句之後,就到前頭看診去了。
臨到傍晚,為數不多的病人都已經離開,空落落的大堂裡隻剩下自己人。
謝靜徽拿著一把雞毛撣子輕輕擦拭大堂裡的家具。隻三天沒有打掃,仿佛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廖金仙嘟囔道:“蔓菁何時才能回來?”
她倆同一屆,情分自然非比尋常。如今一個人落了單,雖然還有其他師姐,但心裡到底覺得空了一截。
杜若昭慢條斯理道:“想來師父不會讓她在家裡待太久。”
喪親雖痛,但人不能一直沉溺於悲傷之中。
廖金仙一時說不出話來,不知道是否該期盼齊蔓菁能早早出來上學。
杜若昭忽的抬頭,見門口出現一個眼熟胖子,似乎在齊家的葬禮上見過。
謝靜徽已經先一步喊出來,“堂伯。”
謝廣運嗬嗬笑道:“你父親今兒忙不過來了,待會我帶你回去。”
謝靜徽笑意盈盈地應道:“好嘞!”暗地裡腹誹,父親幾時來接過她,不都是跟著乳母回去嗎。
有事直說不行嗎?非得拿她當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