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孩子們的世界可沒這麼多講究。
顧小玉和新朋友、舊相識玩得滿頭大汗,跑累了便一屁股坐在鋪好的軟毯上,從腰間繡著蝙蝠的荷包裡掏出顧盼兒給他準備的零嘴。
作為尊貴的獨生子,顧小玉的零嘴相當接地氣,在其他孩子沉迷於蜜餞果脯之時,他獨愛豬油渣。
此刻掏出來的雖不是剛出鍋、油汪汪的那種,少了幾分焦脆,卻依舊泛著油光,帶著股子醇厚的肉香。
顧小玉向來不護食,旁邊的孩子若是饞了湊過來,他總會大方地分些出去。隻是孩子們也懂親疏,會主動開口問的,隻有李弘安和馮昊麟。
“豬油渣,吃嗎?”
方才吃的饅頭雖頂餓,哪裡比得上油香四溢的肉食來得撫慰人心。
馮昊麟眼睛一亮,立刻點頭,“要!”
李弘安卻先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乳母,眼裡滿是期待。
乳母笑著輕輕點頭,“二郎可以吃些,顧小郎帶的豬油渣乾淨得很。”往常兩家孩子也常分食,原是放心的。
李弘安這才興高采烈地伸手,從顧小玉手裡捏了兩粒豬油渣,小心翼翼地塞一粒進嘴裡,慢慢嚼著,那股子肉香在舌尖散開,吃得眼睛都眯成了縫。
另一邊,徐六筒午間那頓飯食,被幾滴苦瓜汁攪得沒吃幾口,這會兒早消化乾淨,小鼻子在空氣中嗅來嗅去,忽然捕捉到一股讓他“心動”的肉香。
他立刻邁著小短腿,一搖一晃地朝香味來源跑,嘴裡還哼哧哼哧地喘著氣。可等他好不容易趕到目的地,一小包豬油渣早就被分了個乾乾淨淨。
徐六筒慢吞吞地挪到離得最近的李弘安身邊,看著對方嘴裡還在嚼動的腮幫子,急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張開小嘴,奶聲奶氣地喊:“要!”
李弘安今天被無數孩子要玩具、邀請玩耍,實在沒明白徐六筒張口要什麼,隻是眨巴著眼睛看著他,一臉茫然。
徐六筒見自己伸著手“要”了半天,那點豬油渣的香味就在鼻尖飄,偏生李弘安沒反應,小嘴一癟,頓時給了李弘安一個結結實實的“愛的抱抱”,順道表演一個大招——泰山壓頂。
李弘安猝不及防,“哎喲”一聲被按在軟毯上,還沒來得及掙紮,徐六筒已經瞅準他捏著豬油渣的手指,吧唧一口咬了下去,嘴角立刻沾了點油星子。
以徐六筒的噸位,同齡孩子被他壓住,基本隻能像翻殼的烏龜似的蹬腿;便是大他一兩歲的,也得憋紅了臉才能勉強掙動。
這回不等親愛的小表哥馮昊麟擼袖子上前“救駕”,旁邊伺候的仆婢們早嚇得心頭一緊,生怕小主人們磕著碰著,七手八腳地圍上來,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這團“小肉山”扶起來——果真是個實心的。
顧小玉舉著空蕩蕩的蝙蝠荷包,看著徐六筒嘴角的油光,小臉上滿是失落,帶著點歉意對李弘安小聲說:“沒了,真的沒了。”
其他孩子忽然發現了一個新的大號玩具,幾個膽大的湊上來,試著想把他抱起來,胳膊剛圈住他的腰,就“哎喲”一聲鬆了手——抱不動。
抱不動?那就換個玩法!
孩子們立刻轉了思路,拉著徐六筒在軟毯上滾來滾去。他倒也不惱,就勢一歪,胖乎乎的身子骨在毯子上蹭來蹭去。
若是滾著滾著,身下不小心壓到了哪個小夥伴,他也懶得動,就那麼趴著,反正有一身肥肉當緩衝,身下輕微的不適可以忽略。
底下人壓得哼哼唧唧,他倒舒坦得很,除非有人來扶,否則能在人身上壓到天荒地老。
於是乎,原本熱鬨的遊樂區,憑空多出一道奇景:一座顫巍巍的“大肉山”底下,壓著個胡亂扭動、手腳並用卻怎麼也掙不出來的“四爪魚”。
周圍還圍著一群拍手起哄的小不點,笑得前仰後合。
顧小玉看著這亂糟糟的場麵,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一來是沒能讓小夥伴吃飽,覺得過意不去。二來他也需要再補充一波零食。
他沒摻和進滾來滾去的玩鬨,而是拍拍小手站起來,仰著粉雕玉琢的小臉對自家乳母說:“去找娘。”
乳母記得方才在大堂見過顧盼兒,隻是這會兒大堂裡人來人往,黑壓壓一片,一時半會兒找不著確切位置。
好在顧小玉年紀小,便是去三樓女眷聚集的地方,也無需避諱,便抱著他在人群中慢慢穿行。
乳母抱著顧小玉在人群中尋尋覓覓,果真在一處牆壁前發現了顧盼兒的身影。
林婉婉的最新力作《複方偶得》前聚集了不少人,詩題之後三個名字的字跡截然不同
祝明月的字氣韻生動,段曉棠和林婉婉卻是“醜”得各有千秋,學而無術,說得就是她們。偏生此刻被眾人圍著品頭論足,倒也生出幾分趣致。
有人被這“藥名入詩”的新鮮玩法勾起了興致,也想效仿林婉婉露一手。
畢竟文會的正經命題作文之外,本就是自由發揮,玩得巧了,說不定能博個滿堂彩。
可真動筆才發現,第一關就難住了,認得的藥材名字就那麼幾個,它們的藥性卻是一知半解。
有位娘子在牆上題了句“當歸尋舊路”,寫罷便皺著眉苦思冥想,半天想不出對應的下半句。
旁邊立刻有人接道:“合歡綴晚晴。”
對上了,對上了,且下句更為精妙。合歡解鬱安神,放在句中情景恰到好處。
這麼一來,眾人更來了勁頭,索性擺開架勢聯起詩來,你一句“黃芪撐勁節”,我一句“忍冬映雪明”,誓要湊出一首完整的草藥詩才肯罷休。
另一邊,也有人另辟蹊徑,棄了藥名,轉而用各種顏色入詩。
她們或學女紅,對絲線色澤了如指掌;或擅丹青,對顏料如數家珍;再不濟閱讀過的古籍中都提過各種各樣的顏色。
這種話題放到三人身上,那就純純是抓瞎了。
瓊琚、棠梨、雲門、西子……放到一起,她們不僅得懷疑自己色盲,還得懷疑自己是個文盲。
林婉婉對此隻有一個念想:才女們真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