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湛張了張口,剛吐出“長林”兩個字,喉嚨就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再也說不下去,隻餘下一聲沉重的歎息。
段曉棠看他臉色凝重,心裡先涼了半截,杜喬大概率沒選去山西。
那是乖乖聽從吏部安排,去天府之國當九隴縣令?還是更極端的第三種選擇——乾脆辭官?
若是辭官,他又會在哪兒落腳?回長安,還是回濟州老家?
無數猜測在段曉棠腦子裡打轉,讓她心頭發緊。
孫無咎沉聲開口,語氣裡滿是惋惜,“長林決定留任太平縣。”
段曉棠猛地拔高了聲音,滿臉難以置信,“留任?”
上次在文城和杜喬見麵時,太平縣的鄉紳百姓看他的眼神,滿是信賴與敬重。可若因為這份情義,就要把自己的前途和餘生都“埋”在這偏遠小縣,也太輕率了!
杜喬是君子,定然不會有“朝三暮四”之事,所以多封信件中表達的決定,定然是一致的。
段曉棠再也按捺不住,急忙拆開手中的信,她迫切想知道杜喬本人的想法,字裡行間的情緒,總藏著最真實的心意。
白湛和孫無咎即便好奇,也絕不會在這時湊過去偷窺。
雖說都是杜喬的朋友,可立場終究有微妙的不同。
這件事到底是白家辦“呲”了。
杜喬的回信並不長,字裡行間竭力維持著平靜,可段曉棠一目十行看完,心口卻像被巨石壓住,隻剩一個念頭——杜喬扛不住,破罐破摔了。
他麵對的不是某個具體的敵人,而是一整套盤根錯節的官僚係統,是深入骨髓的人情世故。
人心中的成見就是一座大山,愚公可以用“子子孫孫無窮匱也”的信念,搬開家門口的大山。
可杜喬隻有凡人百年,又怎麼搬得動這壓在他身上的“大山”?
無論是去山西,還是入蜀地,對杜喬而言都是生地,沒有根基,沒有人脈。
哪怕他拚儘全力做得再好,結果恐怕也和這次一樣。
肉食者的鐵拳會將他不斷碾碎,再打落塵埃。
他已經快被這無形的壓力逼碎了!
從前再怎麼成熟穩重,杜喬也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這世界把最殘忍、最不堪的一麵,毫不遮掩地攤在尚有理想的他麵前,他又怎麼可能受得住?
所幸太平縣對他而言,還算一塊“安全區”。
百姓待他友善,鄉紳與他和睦,他便打算紮根在這裡,用自己的綿薄之力護住這一地的太平。
這既是妥協,也算一種小小的反抗。
至少沒乖乖順著吏部的安排,去陌生的九隴。
段曉棠定了定神,把風塵仆仆的高良平叫到跟前,急切地問道:“你去太平縣見到杜主簿,他看起來怎麼樣?胖了還是瘦了,精神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