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興朝,一個自詡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對那些帶著花香、果香,口感輕柔的鮮花酒、果酒向來提不起興趣。
此刻站在杏花村的酒牌前,想著既然都來了,不妨試試新鮮口味,便對著櫃台後的夥計吩咐道:“給我來一壺羊羔酒,再拿一壺蜂蜜酒。”
說完,目光又往後幾行酒牌掃去,滿心期待能再挑出幾款合心意的烈飲。
誰知視線掃到酒牌末尾,項興朝的目光猛地定住,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滿臉不可思議地指著酒牌,脫口而出:“你們這兒還賣醋?”
在世人的認知裡,關於醋的起源,最廣泛的一種說法就是——酒釀壞了就成了醋。
杏花村明明以釀酒聞名長安,怎麼突然做起了醋的生意?
這豈不是自砸招牌,讓人覺得他家的酒容易酸敗嗎!
櫃台後的夥計連忙笑著解釋,“郎君有所不知,這些可不是尋常食醋,是小店特意釀造的果醋,酸酸甜甜的,比市麵上的食醋更爽口,好多客人都愛買來當飲子喝呢!”
項興朝這才湊近酒牌仔細瞧,果不其然,酒牌末尾列著柿子醋、櫻桃醋、桑葚醋等五六種果醋,與前麵的酒類幾乎沒有重合,可見夥計說的“特意釀造”並非虛言,倒像是杏花村專門開發的副業。
看著夥計認真的神情,試探著問道:“你的意思是,這果醋能直接喝?”
夥計點點頭,轉身從貨架上取來一支長柄竹筒,熱情地說:“郎君要是好奇,小的給你盛一盞嘗嘗?保證你喝了不失望。”
羅滿為早有交代,項興朝是大客戶,務必照顧妥當,哪怕隻是嘗鮮,也得拿出十二分的誠意。
項興朝正糾結著“喝醋”這事是否太過怪異,店鋪外忽然走進來一位臂挎竹籃的娘子,竹籃裡裝著幾樣時蔬,瞧著像是剛從市集采買歸來的模樣。
走進店鋪時神態自然,顯然是熟客,項興朝暗自猜想,她該是來給家裡人打酒的。
可接下來的場景卻出乎他的意料。
那位娘子從竹籃裡掏出一個大肚黑陶罐子,穩穩地放在櫃台上,對旁邊另一位空閒的夥計吩咐道:“勞煩給我打一升櫻桃醋。”
應季的櫻桃價格高昂,尋常人家難得舍得吃。但不應季的櫻桃醋,價格卻親民得多。
項興朝再不通庖廚,也知道這罐子不像是喝酒、喝飲子用的器具,它就是灶頭上的醋罐子。
那娘子麻利地付了醋錢,接過灌滿櫻桃醋的罐子,仔細蓋好蓋子放進竹籃,便施施然地離開了店鋪,全程行雲流水,顯然不是第一次來買醋。
項興朝這才回過神,指著娘子離去的方向,對夥計問道:“她……她是來買醋的?”先前不是說喝的嗎!
夥計笑著點頭,“是啊!好些客人都喜歡用我們的果醋燉肉,比用食醋燉出來的肉更清甜,還帶著點果香,格外下飯。”
嘴上這般說,實際並不通曉此道。偶爾顧客交流哪種醋適合燉何種肉的時候,他也是聽得雲裡霧裡。
畢竟對他們來說,邊角料的果醋,隻有酸點、甜點的區彆。
夥計頓了頓,又補充道:“這些主婦個個精打細算持家,若是味道不好,怎麼會買比食醋價高的果醋呢?”
如此強悍的邏輯,項興朝竟無法反駁。
他畢竟不是嗜醋如命的並州人,實在想象不出用醋燉出來的肉會是什麼滋味,但看著夥計篤定的神情,倒也生出幾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