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對祝明月“爽約”的梁景春,此刻正忙著一樁遠比交接衣裳更緊要的大事。
協助對接剛投過來的“新人”,那些將士、軍械與名冊,每一項都需細致核查,半點容不得馬虎。
武俊江作為親舅舅,都擔心外甥那副小身板的能不能抗住這波陣仗。
此時,一眾剛熬過晨訓的將官正聚在公房裡歇腳。
聽著武俊江的念叨,寧岩端起茶盞遞過去,笑著勸道:“你放心,有範大將軍擋在前麵,輪不到你外甥出頭。”
這方麵範成達倒是有口皆碑,每逢棘手事,從不會把下屬推出去當擋箭牌,總是自己先站出來扛住壓力。
武俊江口中的陣仗,並非戰事,而是範成達今日乾的一件大事——他把左侯衛給“拆”了。
原左侯衛的將領扈誌隆,帶著他和肖建章一係殘存的將士,正式投到了左武衛麾下。
當然,這種影響深遠的大事,範成達再是猛男,也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完成。
這背後,是各方勢力心照不宣的默許。
範成達不隻一次在南衙內部挖牆角,上一次竇鴻雲等人調動,就有他從中運作的影子,隻不過當時沒能把兵馬都帶走,終究是留了遺憾。
如今左侯衛群龍無首,他終於得償所願。
遙想數月之前,左武衛與左侯衛的將士們在草原戰場上勠力同心,刀光劍影中背靠背作戰,多少生死關頭都是靠著彼此的支撐才闖過來。
如今再看,兩衛雖仍同奉一主、共擁一帝,卻也算分道揚鑣了。
範成達手握兵強馬壯的左武衛還不滿足,此前一直想著把左侯衛收為“小號”,進一步擴充自己的勢力範圍。
隻可惜,他的盤算隨著肖建章殉國、左侯衛勢力重新洗牌而落空。
好在不算竹籃打水一場空,至少撈到了扈誌隆這一係的將官和兵馬,也算是意外之喜。
其實從肖建章臨終前的安排,把家小托付給了範成達,而非左侯衛的袍澤,就能看出些許端倪。
隻是外人不知內情,隻看到範成達挖走了左侯衛的兵馬,他的名聲,怕是又要蒙上一層“吞並友軍”的陰影了。
這麼說來,範成達和範成明還真是親兄弟,隻不過名聲壞的方向不一樣。
盧照伸手從案上的陶碗裡撈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裡,哢嚓脆響中,語氣帶著幾分篤定,“扈將軍不走也得走,否則往後指不定會生出什麼事來。”
這話並非危言聳聽,不光扈誌隆自己清楚其中利害,連蔣新榮都和他想法一致。
戰場上刀光劍影、瞬息萬變,若是身側的同袍心裡藏著怨氣,關鍵時刻誰也說不清會麵對何等凶險場麵。
南衙將官有職業道德,可人心這東西,從來經不起賭。
趁著眼下還能好聚好散,及時抽身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如此露骨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公房內諸多將官心頭,眾人臉色驟變,眼神中不自覺流露出些許忌憚。
盧照卻渾然不以為意,放下手中的爆米花,眼神真誠地看向眾人,“這種事,我有發言權。”
當事人現身說法,讓其他人根本無從反駁。
當初盧茂戰敗、盧照失蹤的那段過往,本就疑雲重重,其中牽扯的人和事錯綜複雜,根本沒法細說。
武俊江摩挲著腰間的佩刀,感慨道:“這扈將軍帶著兵馬一走,左侯衛倒徹底‘乾淨’了,往後上下一心,正好方便樂安郡王接手。”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
至於吳巡有沒有本事將連續幾次大傷元氣的左侯衛盤活,就看他的手段了。
隻不過,誰也說不清吳巡和蔣新榮兩個人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這些事眼下還沒擺在明麵上,但南衙將門之間向來勾勾連連、利益糾纏,扈誌隆先前在左侯衛身居要職,算是內部核心人士,怎麼可能沒聽過些風聲呢!
原先吳嶺父子勢大,肖建章甘願讓左侯衛當左武衛的“小號”,靠著這層關係,確實瞧著前程遠大。
可誰能料到,吳嶺一朝殉國,吳越到底年輕,身邊親近的幾衛自從用了段曉棠的《操典》,各個都成了吞金大戶,耗費的軍餉糧草不計其數。
以吳越手裡那點資源,隻能先勉強維係住右武衛等幾支核心軍隊。
沒瞧見他連左禦衛都沒敢肖想嗎?
左禦衛雖說整體實力差了些,但領軍的盧自珍可是名副其實的大將軍,若是能拉攏過來,定然能壯大勢力。
實在是顧不上了。
全永思忽然長歎了一聲,語氣滿是感慨,“範大將軍也就比我年長幾歲,和武將軍前後腳入的軍營。”寧岩的資曆比他們還要早兩年。
無奈地搖了搖頭,重重吐出幾個字,“結果,差距啊!”
範成達早早坐上了大將軍的位置,開始琢磨著兼並其他軍隊、擴充自身實力,可他全永思,直到現在才剛剛拜將,兩人之間簡直天差地彆。
全永思這番話本是感慨自己的境遇,卻無端拉上了武俊江躺槍。
無辜的武俊江又好氣又好笑,抬腳就朝他小腿踢了一下,笑罵道:“牽連我乾嘛!”
難道全永思不提,旁人就不知道武俊江和範成達年歲差不多嗎?
吐槽歸吐槽,武俊江不得不承認,“我呢,也就隻能窩裡橫,範大倒好,窩裡、窩外都橫得起來。”
武俊江的“敬佩”之言,公房裡的將官們聽聽便罷,至於其中有幾分真實性,就隻能自由心證了。
至少武俊江對自己的評價相當不準確,他若是真的能窩裡橫,怎會落到有家歸不得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