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不都是如此嗎?
女人為犧牲!
為丈夫、為兒女收斂自己的鋒芒,將日子拴在後宅的方寸之地裡。
張法音自幼開蒙,讀過些詩書,勉強算有幾分學問,從前她總覺得自己對“家室之累”四個字理解得透徹。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及笄那年,母親拉著她的手說“女人這輩子,最好的歸宿就是找個好人家,相夫教子,操持好後宅”。
她聽了,也信了!
後來,她嫁了門當戶對的杜家郎君。
他要出門做官,她就發誓絕不讓他因為後院牽絆,影響前程。
她帶著兒女一路相隨,操持家務、打理人情往來,哪怕再苦再累,也從未有過一句怨言。
除了丈夫英年早逝,讓她不得不獨自拉扯兒女長大外,這樁婚姻裡,張法音似乎再沒有其他能說得出口的不圓滿。
直到在長安,她親手張羅起一間小學堂,教鄰裡間的小娘子讀書識字。
同樣是啟蒙教書,教彆人家的孩子時,她竟覺得比教導自己的兒女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滋味。
看著那些原本怯生生的小娘子,慢慢變得敢說話、敢認字,眼裡透出對世界的好奇,她心裡竟生出一種莫名的滿足。
可這種“不一樣”究竟是什麼,她始終說不出來。
直到杜喬的仕途,接連因為吏部的胡作非為而受挫。
為了陪在兒子身邊,張法音不得不將親手建立的小學堂交到秦本柔手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血換了主人。
那一刻,張法音才真正懂了“家室之累”四個字的重量。
如果杜喬不是她割舍不得的親生兒子,她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趙瓔珞孑然一身,不過是與杜喬有幾分情義,短暫的相會,連海誓山盟都來不及說出口,何至於讓她犧牲至此。
她既盼著兒子能得償所願,又怕這份“所願”,會委屈了趙瓔珞。
張法音迅速收拾好翻湧的心事,臉上重新露出溫和的笑意,邀請荊秋靈,“荊娘子快進屋坐,我讓下人備了熱茶,正好暖暖身子。”
趙瓔珞先將手裡的包裹送進自己的廂房,安置妥當後,轉身去了正房,陪著張法音和荊秋靈說話。
聽她們聊太平縣的風俗、官眷間的往來,偶爾插一兩句話,氣氛倒也融洽。
荊秋靈離開時,手裡拎著兩個包裹,一個是張法音從長安帶來的見麵禮,另有一份是趙瓔珞附贈的花想容新品胭脂。
趙瓔珞送她到院門口,笑著說道:“往後有機會去長安,一定要來尋我玩。”
夜幕漸漸低垂,將整個太平縣衙籠罩在一片靜謐中。
白日裡的喧鬨散去,隻有廊下的燈籠還亮著,昏黃的光映著青磚地麵。
許多人都在黑夜裡漸漸睡去,每個人的夢裡,都藏著或清醒、或迷蒙的心事,在這偏遠縣城的夜裡,悄悄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