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杜喬緩緩垂下頭,聲音低沉,“是我帶累了母親。”
趙瓔珞唇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伯母一直以你為榮,她從沒想過你帶累她。”
杜喬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總有一日,我會讓母親得封誥命、鳳冠霞帔。”
他和張法音是母子,這輩子都綁定在一起。
張法音能等,趙瓔珞卻賭不起了。
趙瓔珞的指尖冰涼,她輕輕吸了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成全我吧,也成全你自己!”
杜喬的聲音滯澀,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喉嚨,“長安,你回去後……”
趙瓔珞微微一笑,眼底卻沒什麼笑意,“我會好好的。”
為了讓杜喬安心,她撒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謊。
“還沒跟你說過呢,我在長安與族人重逢了,他很是照應我。
除了明月她們,我還有親人可以依靠。”
世界上最難識破的謊言就是真假摻半。
過去趙瓔珞從未在杜喬麵前提過她的親人,但凡有一個能依靠的,她當初都不會背井離鄉孤身來長安。
畢竟她隻是一個女人,不需要靠人幫扶立業,隻要找個人嫁了,就能有一口飯吃。
杜喬心裡隱隱猜到,這位“族人”或許是真的存在,但能不能靠得住,就難說了。
隻能輕聲勸道:“有族人往來固然好,隻是你莫要跟他回幽州,那兒……太冷了,不適合你。”
趙瓔珞轉頭望向遠處的水麵,眼神裡閃過一絲冰冷,又迅速被掩飾過去,“我在長安待得好好的,怎麼會回幽州呢!”
女人無論落在哪裡,都可以生根發芽。
幽州那個傷心地,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去。
風又吹過水塘,柳葉落得更急了。
兩人並肩站著,再也沒說一句話,隻有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像這秋水裡的漣漪,一圈圈擴散,卻再也回不到原點。
話已說開,兩人默契地轉身往縣衙走。
畢竟是一塊出來的,總該一塊回去。
哪怕空氣中還飄著幾分尷尬,卻也沒到一拍兩散、連同行都彆扭的地步。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之前的沉重仿佛被晚風悄悄吹散了些,隻剩下淡淡的平靜。
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杜喬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輕了些,“祝娘子她們是友人,你孤身在長安,終究沒個親人照應。”
他頓了頓,像是早就想好了說辭,又像是臨時起意,語氣帶著幾分試探,“我倆有緣無分,可母親一直很喜歡你,她……想收你做義女。”
張法音遠在太平縣,往後隔著千山萬水,就算認了義女,也沒法真的在生活上照料趙瓔珞。
可杜喬就是想說,仿佛這樣一來,兩人之間就不會徹底斷了聯係,還能借著“義親”的名義,留下一絲牽掛。
你沒了家人,我便送你一房家人。
趙瓔珞猛地停下腳步,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啊!”
她完全沒料到杜喬會突然提起這事,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
趙瓔珞的生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自那以後,趙瓔珞就像棵沒人護著的野草,開始了她一路被“坑”的小前半生。
她早就忘了有母親疼愛是什麼滋味。
張法音,溫柔、通透,還帶著幾分對晚輩的疼惜,完美契合了趙瓔珞年幼時對“慈母”的所有想象。
這一路,從長安送到太平縣,兩人朝夕相處,比起從前在長安比鄰而居時,往來更密,情誼也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