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隻剩下海風的嗚咽。
兵躍紅腫的眼睛望著父親,小小的臉上滿是困惑和悲傷:“爹......”
他怯生生地開口,聲音帶著哭腔,
“剛才那個......那個叔叔,是不是.....因為他,娘才......才被壞人殺掉的?”
遊鷹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緩緩抬起手,寬厚而粗糙的手掌帶著無儘的疲憊和溫柔,輕輕撫摸著兵躍柔軟的頭發。
“傻孩子......”遊鷹的聲音低沉沙啞,“跟他無關。是爹沒用,爹沒能保護好你娘。要怪......就怪爹吧。”
兵躍似懂非懂,湛藍的眼眸裡卻浮現出更深的迷茫和恐懼:
“爹......兵墟長老跟我說.......娘被殺,是因為娘是妖......”
兵躍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耳後那些細微的鱗片,
“是不是......是不是以後......我也會被人當成妖......也會......也會被殺掉?”
他仰著小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聲音充滿了對未知命運的恐懼:
“爹......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和‘妖’的區彆?為什麼大家和平地生活在一起呢?為什麼一定要打打殺殺?”
“為什麼......”
遊鷹撫摸孩子頭發的手,徹底僵在了半空。
兵躍這稚嫩卻直指核心的問題,像一把最鋒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遊鷹強撐的平靜外殼,刺入了他內心最痛苦、最迷茫、最無處安放的地方!
阿漣倒在血泊中的畫麵再次清晰閃現!那雙失去神采的湛藍眼眸!那修士自刎前帶著偏執的坦然!曦和褪儘鱗片後絕望的淚水!張伯鈞撲向劍鋒時那決絕的眼神!伏羲界焦土上堆積如山的屍骸......人族的......妖族的......
所有因種族之彆而流淌的鮮血,因仇恨而燃起的戰火,此刻都彙聚成一股洪流,猛烈地衝擊著遊鷹瀕臨崩潰的心防!
他該如何回答孩子?告訴他這個世界本就充滿不公與殺戮?告訴他因為血脈不同,仇恨就永無止境?
遊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一股混雜著悲痛、無力以及對某種終極答案的瘋狂渴望,在他沉寂的心底轟然爆發!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將茫然無措的兵躍緊緊抱在懷裡,仿佛要用儘全身的力氣來保護這唯一的珍寶。他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承諾:
“傻瓜!爹沒能保護好你娘,這是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所以......”
他鬆開懷抱,雙手緊緊按住兵躍小小的肩膀,布滿血絲的雙目死死盯著孩子那雙與阿漣如出一轍的純淨眼眸,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爹發誓!爹一定會保護好你!用儘一切!!”
“天色不早了,”
遊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心緒,聲音恢複了表麵的平靜,
“給你娘......好好磕幾個頭,告訴她......爹和你,都很好。然後,我們回家。”
兵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乖巧地跪在墓碑前,小手合十,稚嫩的聲音低聲訴說著對母親的思念。
遊鷹站在他身後,目光越過墓碑,越過浩瀚的太平洋,投向那無垠的天際線,眼神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瘋狂地燃燒、凝聚、蛻變。
夜幕低垂,磐石嶼陷入一片安寧的黑暗。哭累了的兵躍在簡陋的石屋裡沉沉睡去,小小的眉頭即使在夢中依舊微微蹙著。
遊鷹悄無聲息地走出石屋,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海風帶著涼意拂過他布滿傷痕的臉頰。
他需要冷靜,需要理清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混亂思緒。
“兵主。”
一個蒼老而恭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兵墟長老的身影不知何時已靜立在屋外的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