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洲,濃霧如幕,洶湧的海域之上,兩隻看似尋常的海鳥以遠超同類的速度撕開潮濕的空氣,低空疾掠。在它們身後,似乎還跟著一縷難以察覺的灰色風塵。
更詭異的是,這兩隻海鳥的白喙張合間,竟發出了人的語言。
“遊鷹,你到底要去哪?”
其中一隻海鳥的白喙開合,發出的赫然是曦和的聲音,穿透風聲,帶著一絲不耐與警惕。
“帶你去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進行我們最後的對決!”
另一隻海鳥回應,聲音冰冷,正是遊鷹。
為徹底避開伏羲界無處不在的靈能衛星監控,二人已將自身基因序列徹底轉化為海鳥形態,僅保留了喉部細微的調整用於溝通。身後那縷如影隨形的灰色風塵,正是虛化為陰風的風孝先。
風孝先的心,如同這北海的濃霧,一片迷茫。
他單純的認知裡,非黑即是白,是敵便非友。可遊鷹與曦和之間的關係,卻將他固化的觀念衝擊得七零八落。
遊鷹費儘心機,以先祖血仇離間他與曦和,隻為將他納入麾下。二人一見麵,也確實刀光劍影,殺得天昏地暗。
然而,當伏羲界的悟道大能們帶著殺意介入時,他們卻又瞬間找回了昔日並肩作戰的默契,在漫天殺招中為彼此守護後背,那份生死相托的信任,仿佛從未改變。
但此刻,兩人口中叫囂的,依舊是那場“不死不休”的對決。
這矛盾的一切,讓風孝先的大腦近乎停滯。
三人繼續在迷霧中穿梭,北冥幽州那陰森恐怖的輪廓已隱約浮現。然而,遊鷹化身的飛鳥卻驟然調轉方向,朝著西北方疾馳而去。
曦和緊隨其後。
眼前的景象豁然一變——數道連接海天的巨型水龍卷,如同支撐天地的巨柱,攔在前方!狂暴的水流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嗚——!”
遊鷹發出一聲穿透力極強的鯨鳴,如同某種古老的呼喚。
“嗚——!”
海麵之下,傳來一聲悠遠深沉的回應!緊接著,一片龐大的鯨尾轟然破開水麵,掀起滔天巨浪!
隨著這聲回應,那狂暴的水龍卷竟如同擁有生命般,緩緩在中心處打開了一道缺口!
透過那翻湧水幕的缺口,一片生機勃勃的盎然綠意,如同世外桃源般呈現在曦和眼前。
九黎島!
曦和瞬間明悟。這裡,是遊鷹力量的源頭,也是他心中最深的傷痛之地。
三人穿過水幕缺口,落在綠意蔥蘢的島嶼上。濕潤的海風帶著泥土和植物的芬芳,與北冥的陰森死寂截然不同。
遊鷹化回人形,踏在熟悉的海灘上,目光掃過這片承載著太多記憶的島嶼——兵戉的諄諄教導,兵戈等戰士的忠誠呐喊,還有......阿漣調皮的笑靨.....一幕幕鮮活又沉重的畫麵在腦海中翻騰。
他強行壓下心底翻湧的悲傷與酸楚,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看向同樣恢複人形的曦和。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是壓抑到極致的複雜情緒。
“這裡應該不會有人打擾了。”遊鷹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
“但......在開始最後的決鬥之前......”
他頓了頓,眼中似乎有某種久違的光芒一閃而逝,語氣中滿是懇切:
“我覺得.......我們應該再痛飲一番。”
曦和微微一怔。這一瞬間,遊鷹眼中那些冰冷與偏執似乎褪去了一些,露出了幾分昔日的影子。
曦和臉上緩緩綻開一個笑容,帶著理解,也帶著對過往的深深懷念:
“兄弟,明天誰也不知道會怎樣......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
兩人相視一笑,那笑容裡沒有敵意,隻有對命運無常的感慨。他們並肩,朝著島嶼中央那座巍峨聳立的蚩尤雕像走去。
風孝先落在後麵,化回人形,卻不知該不該跟上去......他纏繞在心中的血仇似乎在二人麵前毫無意義。
曦和回過頭,看著立在原地的風孝先,淡淡說道:
“孝先,一起來吧。曆史上的對錯,我無力辯解,但就算你要為先祖報仇,也應該找人皇伏羲,而不是我......”
“......當然,人皇已死,我體內確實流著他的血,就算你要將這份仇恨算在我頭上,也得再變強些才能報仇。”
沉重的腳步踏在青石小徑上,發出空曠的回響。
風孝先看著兩人走向巨大雕像的背影,心中那關於先祖血仇的熊熊火焰,似乎被一種難以理解的東西澆熄了,隻剩下冰冷的灰燼和茫然。
曦和的話在他腦中回響——“就算你要將這份仇恨算在我頭上,也得再變強些才能報仇。”
這並非嘲諷,更像是一種坦然的承擔。他不恨曦和,甚至充滿感恩,可那份源自血脈的沉重......又該如何安放?
他沒有跟上去,隻是默默地走到不遠處的海灘邊,找了一塊被海浪衝刷得光滑的礁石坐下。夕陽的餘暉將海麵染成一片破碎的金紅,也映照著他迷茫而沉重的側臉。
“我就不去了......”
他低聲自語,聲音被海風吹散,
“等你們的對決結束......我也該......回去陪我的父母了......”
巨大的蚩尤雕像投下長長的陰影,如同亙古的守護者。
雕像足部,一扇布滿古老圖騰的青銅巨門靜靜矗立。
環形的青銅把手早已被歲月和濕氣侵蝕,覆蓋著厚厚的綠色銅鏽與灰塵。
遊鷹伸出手,布滿老繭的手掌按在冰冷的銅鏽上,用力一推!
“嘎吱——吱呀——”
刺耳的摩擦聲打破了島嶼的寂靜,青銅巨門緩緩向內開啟,露出後麵幽深黑暗的甬道。
遊鷹率先踏入,曦和緊隨其後。
甬道兩側的石壁上,刻畫著無數古老的壁畫,一幅幅畫麵,無聲地訴說著九黎的曆史。
若是從前,遊鷹或許會駐足凝望,試圖解讀其中蘊含的祖先榮光與謎團。
但如今,他已通過人皇日記洞悉了完整的洪荒秘辛,再看這些壁畫,心中再無迷茫,隻剩下一種看透曆史的平靜。
曦和亦是沉默,他親身經曆過那段曆史的幻境,壁畫所描繪的一切,對他而言更像是記憶的回響。
兩人沉默地走著,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中回蕩,更顯死寂。
甬道的儘頭,豁然開朗,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殿堂。
穹頂高聳,卻空空蕩蕩,唯有中央矗立著一尊與真人等高的青銅人像——那是‘兵’的本相,代表著無上的權力與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