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又升起落下幾回,汴京城依舊是那般車水馬龍,喧囂繁華,街頭巷尾的叫賣聲、說笑聲、車輪的轔轔聲,混雜著食物的香氣和脂粉的甜膩,構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畫卷。
可這份熱鬨,在石頭眼裡,卻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油膩窗戶紙,怎麼也瞧不真切,心裡頭更是空落落的,像是被野狗掏了一大塊去,呼呼地往裡灌著涼風。
自打三郎哥說要去“探探路子”,帶著猴子、小五和小六那幾個小子,說是去查探李家糧倉的底細,這一去,就如同泥牛入海,連個泡都沒冒一個。
錢掌櫃也不見了蹤影。石頭起初還沒太當回事,以為三郎哥他們又在憋什麼大招,或者像上次一樣,悄咪咪地躲起來觀察敵情。
可這一晃都過去三四天了,趙三郎常去的那處小院依舊是鐵將軍把門,連個鬼影子都見不著。
石頭這心裡,就跟被貓爪子撓似的,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三郎哥雖然平日裡看著吊兒郎當,沒個正形,但辦起事來,那叫一個滴水不漏,絕不會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連個招呼都不打。尤其是現在“汴京情報網”剛鋪開攤子,正是需要他這個主心骨坐鎮的時候。
他先是去了趟三郎哥和錢掌櫃之前在城南瓦子區租的那個破落小院,院門虛掩著,推開一看,裡麵冷鍋冷灶,桌椅板凳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看樣子確實有好幾天沒人回來了。
屋裡倒是沒怎麼翻動,隻是三郎哥那幾件常穿的舊衣裳不見了,錢掌櫃那本寶貝似的賬冊也尋不著了。這不像是被人抄了家,倒像是……走得匆忙,連細軟都沒來得及收拾。
“他娘的,到底出啥事了?”石頭狠狠地跺了跺腳,心裡那股子不安越發濃烈。
他尋思著,不能再這麼乾等下去了。趙三郎待他不薄,把他從“破爛侯”手底下要過來,不僅給了他一口飽飯吃,把他當親兄弟看待,這份恩情,他石頭沒齒難忘。如今三郎哥有難,他要是還跟個縮頭烏龜似的啥也不乾,那還算個人嗎?
他先是把他那個“保安大隊”裡幾個機靈點的小子撒了出去,讓他們在城南各個瓦子、勾欄、茶館、酒肆裡轉悠,豎起耳朵聽消息,看看有沒有人見過三郎哥他們,或者聽到什麼風聲。他自己則揣著幾個乾硬的炊餅,一頭紮進了那張由無數個小攤小販織成的“情報網”裡。
“王大伯,今兒個生意咋樣?最近城裡有啥新鮮事沒?有沒有見過幾個生麵孔,或者……有沒有聽到啥關於……呃,一個瘦高個兒,臉上總帶著點壞笑的年輕人,還有個尖嘴猴腮的小子,再加兩個半大小夥,以及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掌櫃的消息?”石頭蹲在巷口賣糖人的王大伯攤前,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隨意一些。
王大伯一邊用小銅勺舀著熱乎乎的糖稀,在石板上畫著栩栩如生的小老虎,一邊渾濁的老眼瞟了石頭一眼:“石頭小子啊,你這幾天咋老打聽這個?莫不是……你們那個趙老板出啥事了?我看你這火急火燎的,不像沒事的樣子啊。”
石頭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打了個哈哈:“王大伯您瞧您說的,能出啥事啊!就是……就是三郎哥他們幾個出去辦事,好幾天沒回來了,我這不是擔心嘛,順口問問。”
“哦,是這樣啊。”王大伯點點頭,也沒多想,繼續忙活手裡的生意,“沒見過,沒見過,這幾天街麵上太平得很,沒啥大動靜。”
石頭心裡憋著一股火,又轉到街角賣炊餅的李三嫂攤前。李三嫂是個嘴碎但心腸不壞的婦人,之前碼頭附近王老頭的餛飩攤子的事情還是她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平日裡跟石頭他們也算熟絡。
“三嫂,生意興隆啊!”石頭遞過去兩個銅板,“給我來四個炊餅,多放點蔥花!”
“喲,是石頭啊!”李三嫂麻利地給他包好炊餅,接過銅錢,壓低聲音道,“你小子這幾天神神秘秘的,到處打聽人,是不是你們那個趙老板遇到麻煩了?我瞅著你這臉色可不太好。”
他強笑著跟李三嫂敷衍了幾句,說三郎哥隻是出去采買些稀罕貨,過幾天就回來。拿著炊餅又去了下一家。一連問了七八個平日裡消息還算靈通的攤販,都是搖頭說沒見過,或者隻是反過來問他是不是趙三郎他們出了什麼事,搞得石頭是越問心裡越沒底,越問越焦躁。
眼瞅著日頭漸漸偏西,石頭揣著那幾個已經涼透了的炊餅,心裡拔涼拔涼的。他那張平日裡還算憨厚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焦慮和絕望。三郎哥,你到底在哪兒啊?猴子他們,又怎麼樣了?難道……折在裡麵了?
就在石頭一籌莫展的時候,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一個人——秦喬喬!
對啊!秦老板!三郎哥之前不是跟秦老板合作開了那家“趙氏奇香”嗎?
雖然那店現在也被封了,但秦老板家大業大,路子野,消息肯定比他們這些小魚小蝦靈通得多!雖然秦老板那娘們兒看著精明厲害,不太好打交道,但眼下,似乎也隻有她能幫上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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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石頭不再猶豫,將剩下的炊餅胡亂塞進懷裡,辨認了一下方向,便朝著秦府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記得,上次三郎哥就是被秦府的丫鬟請去府裡談事情的。
秦府位於城東一處清靜的街巷,朱漆大門,銅環獸首,門口立著兩個神情肅穆的家丁,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石頭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前,對著其中一個家丁拱了拱手,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恭敬一些:“這位大哥,麻煩通報一聲,就說……就說‘趙氏奇香’的石頭,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求見秦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