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小院裡隻剩下油燈昏黃的光暈和眾人壓抑的呼吸聲。
李瑩被趙三郎扶回西屋後,就一直呆在屋子裡,趙三郎也沒去打擾她,這姑娘今天能鼓起勇氣配合演完那場戲,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剛剛從周府那溜出來的猴子身上。
“快!說說!裡麵什麼情況?有沒有被發現?撈著什麼好東西沒有?”趙三郎把猴子拽到桌邊坐下,錢掌櫃也緊張地湊了過來。
猴子灌了一大口涼茶,抹了把臉上的灰,這才壓低聲音,帶著幾分後怕和興奮說道:“三哥,你這招真是絕了!那幾個看門的傻大個,看到李瑩姑娘過去,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一個勁兒地盯著看,還互相嘀咕是不是沈家小姐,壓根沒留意我這邊!我翻進去,簡直比去隔壁老王家偷雞還容易!”
“說重點!”趙三郎敲了敲桌子。
“嘿嘿,”猴子搓了搓手,“我溜進去後,按照三哥你說的,直奔後院那幾間看著像是書房或者賬房的屋子。運氣不錯,其中一間的窗戶沒關嚴實,我撬開插銷就摸進去了。”
“裡麵沒人?”
“沒人,但桌上攤著不少東西,像是剛有人在處理公務。”猴子比劃著,“我不敢多待,就著月光飛快地掃了一眼。沒看到什麼直接跟漕運或者‘過江龍’有關的信件,但是……”
他從懷裡掏出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小心翼翼地攤在桌上:“我順手牽羊……順幾張看起來像是賬目的東西,還有這個……”他又摸出一張揉得有些皺的信箋,“這信好像是寫了一半,被隨手扔在紙簍裡的。”
趙三郎和錢掌櫃立刻湊了過去。
油燈下,那幾張紙上記錄的果然是些賬目,字跡潦草,但條目清晰,大多是些銀錢往來,數額還不小,涉及的似乎是一些商鋪或者個人的名字,趙三郎一個也不認識。
“這些賬目……看著像是些灰色收入啊。”錢掌櫃畢竟是老江湖,隻看了一眼就咂摸出點味道,“進出數額巨大,名目卻很模糊,什麼‘賀禮’、‘炭敬’、‘冰敬’……哼,都是些見不得光的玩意兒!”
趙三郎沒說話,拿起那張揉皺的信箋。信是寫給一個叫“雲先生”的人,內容似乎是在抱怨最近風聲緊,有些“生意”不好做,提到了“南倉那批貨”需要儘快處理,還隱晦地提到了“李四那邊出了岔子,得儘快撇清關係”啥的。
南倉?李四?
趙三郎和錢掌櫃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這‘南倉’,指的會不會就是……李家那個被封的糧倉?”錢掌櫃猜測道。
“八九不離十!”趙三郎手指在信箋上點了點,“這信雖然沒寫完,但信息量可不小!‘南倉那批貨’需要儘快處理,說明糧倉裡肯定還藏著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而且,他們急著跟李四撇清關係,說明李四很可能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
“那……那咱們現在怎麼辦?”猴子問道,“要不要把這信和賬目交給秦老板?”
“不急。”趙三郎搖搖頭,“這點東西,還不足以扳倒周侍郎。秦喬喬那邊,先晾著她,讓她自己去查。咱們得找到更直接的證據!”
他站起身,走到西屋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敲了敲門。
“李瑩姑娘,睡了嗎?有點事想問問你。”
屋裡沉默了片刻,才傳來李瑩怯生生的聲音:“……還沒,三郎哥請進。”
趙三郎推門進去,隻見李瑩已經脫去了外衣,穿著一身乾淨的粗布中衣,坐在床邊,看到趙三郎進來,臉上又是一紅,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咳咳,”趙三郎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嚴肅而正直,“李瑩姑娘,打擾了。剛才我兄弟從外麵打探到一些消息,可能……跟你爹的案子有關。”
他將那封殘缺的信箋遞給李瑩,隱去了周府的背景,隻說是“無意中得到的線索”,重點提到了“南倉”和“李四”。
李瑩接過信箋,借著微弱的燭光仔細看著。當看到“南倉”和自己父親的名字“李四”並列出現,還提到什麼“出了岔子”、“撇清關係”時,她的臉色微微發白,捏著信紙的手指也用力了幾分,但並沒有立刻表現出極度的驚恐或崩潰,隻是眼中充滿了困惑和不安。
“南倉……我爹……”她低聲重複著,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麼,又像是不明白這封信到底意味著什麼。
“李瑩姑娘?這信上提到了你爹和南倉,你……有沒有想起什麼特彆的事情?”趙三郎試探著問道,目光緊緊盯著她的反應。他需要信息,但也保持著警惕,這姑娘的反應太平靜了些,是真不知道,還是在演戲?
李瑩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帶著幾分被勾起的模糊記憶:“南倉……是我家的糧倉……我爹……他,他出事前那陣子,是有些奇怪……”她似乎在努力組織語言,聲音有些猶豫,“他好像……晚上去過南倉幾次,回來的時候,神神秘秘的……我問他,他隻說是生意上的事,不讓我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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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對了……有一次,他回來很晚,我給他送宵夜,無意中看到他袖口上好像沾了些……黑乎乎、黏糊糊的東西,不像糧食,也不像泥土……我當時也沒在意……”
“黑乎乎、黏糊糊的東西?”趙三郎心中一動,這倒是個新線索,“還有呢?有沒有聽到過什麼奇怪的對話,或者見過什麼可疑的人?”
李瑩蹙著秀眉,仔細回憶了半晌,才不太確定地說道:“好像……好像有一次,夜裡我起夜,聽到爹的書房裡有爭吵聲……除了我爹,還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很低沉,聽不清說了什麼,但我爹好像很生氣,又很害怕的樣子……提到了什麼‘不能再放了’、‘會出大事’……”
“那個男人的聲音,你以前聽過嗎?或者你爹有沒有提過最近跟什麼特彆的人來往?”趙三郎追問。
李瑩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歉意和無助:“沒有……我真的不知道……我爹他……他從不跟我說鋪子裡的事情……”她的眼圈微微泛紅。
趙三郎看著她這副模樣,心裡暗自盤算。她說的話,聽起來零零散碎,似乎確實不太了解內情。袖口奇怪的汙漬,深夜的爭吵,這些細節倒是有點用……
“好,我知道了。”趙三郎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下去。他臉上露出溫和的表情,語氣也放緩了些:“李瑩姑娘,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雖然線索不多,但或許……能有點用處。你先彆多想,好好休息。”
李瑩提供的這些碎片化的信息,雖然不能直接證明什麼,但結合那封信和猴子偷聽到的賬目,已經足夠將疑點指向李家糧倉了。至於李瑩本人……暫時還看不透,先留著觀察吧。
“你放心,”趙三郎臨走前,又加了一句,語氣帶著幾分安撫,也帶著幾分試探,“如果你爹真是被冤枉的,我一定會儘力查明真相。但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真的做了什麼錯事,那……也自有王法處置。”
李瑩聽到這話,身體微微一顫,沒有抬頭,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趙三郎不再多言,轉身退出了房間。
回到正屋,猴子和錢掌櫃立刻圍了上來。
“三哥,怎麼樣?那姑娘有沒有想起啥了?”猴子急切地問。
趙三郎將李瑩的話簡單複述了一遍,然後眼中精光閃爍,對著兩人一揮手:“不管她講的幾分真幾分假,有一點可以肯定——李家糧倉絕對有問題!走,南倉!老子倒要看看,那糧倉裡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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