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意料之外的“偶遇”,打的她措手不及。
沒有演習,直接實戰。
孟呦呦仿佛如臨大敵,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單槍匹馬的戰士,整個前沿陣地的存亡走向都係在她的的指尖和筆尖。
電台上小巧的金屬旋鈕,手心裡輕盈的一支圓珠筆,可她有好幾次都覺得自己沒有力氣去支配它們。
短暫卻又無比漫長的五分鐘裡,孟呦呦切實體會到了楊建澤老人叮囑她的那句話——半點差錯也出不得啊!
從到達戰區的第一天起,孟呦呦的一顆心就始終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做事情要三思再三思,不敢鬆懈半分,怕犯錯,怕拖後腿,怕因為自己的失誤賠上他人的性命。
她背負著一樁罪過隻身來到前線,想要贖罪,卻不成想,來到這裡之後的每一天裡,她都有可能因為自己的一言一行的差池,從而背負上更多更大的罪過。
就好比剛才,這種緊張到失去呼吸的感覺一度到達了頂峰。
孟呦呦的指尖懸在調頻旋鈕上方,她努力不讓它抖,金屬環上密密麻麻的刻度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幽光,她被迫化身一個拆彈新手迎難而上,麵對交錯纏繞的紅黃藍綠引線,屏息凝神,注入十二分的心力。
每轉動一次旋鈕,就像是剪斷一根連接著炸彈的引線——剪對了,電路繼續連通,剪錯了,情報就此中斷。
她若是哪裡出了岔子——尚未驗證過的跳頻規律實則存在問題?
或者中途某一步的操作出現了失誤?她誤入了誘餌頻道。
又或者是她及時沒跟上對方跳頻的節奏?錯過了一秒兩秒的內容,然而那兩秒又獨獨是最最重要的部分。
她就當真成了整個加強團的千古罪人了。
但好在,好在……一切都是有驚無險。
一段由敵方通過跳頻技術發出的指令,事後必須得經過聲紋連續性校驗、跳頻間隔時間反推驗證和環境音拓撲分析等多個環節的嚴格核定,最終才能視為一個有效情報。
距離真正意義上提交上去一份具有效力的情報,其實還有好幾個步驟要走。
可這一刻,耳機裡還持續著沙沙雜音,孟呦呦卻覺得世界萬籟俱靜,她坐在小小的監聽室內,忍不住地眼眶發熱,連帶著鼻頭發起了酸,她是開心的,也是激動的。
隻因為她剛才實時監聽一遍下來,根據知識和經驗判斷,無論是聲紋的連續性,還是每一次跳頻之間的間隔時長,亦或者是音頻裡的環境音都高度達標。
孟呦呦悄悄擤了幾下鼻子,緊接著就再接再厲投入到後續的驗證工作當中。
十五分鐘過後。
孟呦呦雙手攥著寫滿驗證過程的工作本,嘴巴一癟,終於小聲地嗚咽出聲。
這種付出諸多努力過後,總歸是不辱使命的感受,讓孟呦呦的心中升出一種濃濃的自豪感,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的為自己感到自豪。
自豪過後,更多複雜的情緒一下子湧了上來,將她淹沒在裡麵。
過去的一天一夜裡,孟呦呦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瘦骨嶙峋的駱駝,背上馱著沉甸甸的稻草垛在戈壁灘上行走,她幾度都覺得自己就要被壓垮了,她要崩潰了,可是稻草還在不停地往她被背上加,每一根都像是最後能壓垮她的那一根。
但她不能停下啊,她還得往前走,她一刻也不敢停下來,她必須往前走,她不能走錯路啊,她看著月亮一點一點西斜下沉,她還得趕在日出前到達目的地啊。
為什麼那麼多人的性命攸關要綁在她一個人身上呢?
為什麼就隻給她24個小時的時間呢?
為什麼呢?
沒有人知道她這一天一夜是怎麼過來的!
孟呦呦一把捂住臉,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