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一個人逞強,到底怎麼了?告訴我好嗎?我可以幫你。”霍青山誘導式地說。
孟呦呦一把撥開搭在肩上的兩隻大掌,眼底劃過一絲無法被捕捉到的倔強:“你才不會幫我,你隻會給我布置高難度的任務,卻不允許我展露出一秒鐘的脆弱。
你就是想要抓住我的小辮子,再判定我不合格。”她近乎負氣地說。
腦海中的弦被某個詞撥動了下,霍青山做出了判斷:“壓力很大是嗎?”黑暗中,他不動聲色地又靠近了些,鼻尖與鼻尖相距不過寸許。
孟呦呦沒有回答,隻一味地將腦袋越垂越低。
男人的一隻手移到她下巴處,迫使她抬起頭來,“可是呦呦,當你選擇來到這個地方的那一天起就應該清楚接下來會麵對什麼?”
“在這個地方,每個人各司其職,需要發揮出職責之內最大的作用,有的時候麵對敵方多出兩倍、甚至五倍的兵力,手底下的每個兵恨不得能掰成十個人用,我沒辦法給你寬限,我沒辦法給任何人寬限。
情報工作更是如此,你們的工作成果直接決定著整個陣地的戰略走向,生死成敗往往就在一線之差,但凡聽岔了一句話,譯錯了一個詞,戰果都會天差地彆。
長期在這種高壓的環境下工作,技偵科每個月、每個禮拜都會有人因此情緒崩潰,而這種崩潰的情緒不加以控製一不小心就會釀成大禍。
我曾親眼見過一個和你年紀一樣大的監聽員因為疲憊誤判情報,導致我軍一個步兵營采取冒進戰術,在追擊中遭遇伏擊陣亡87人。那個監聽員在得知戰況後,徹底精神崩潰,並多次嘗試自殘。”他全程平靜地陳述著殘酷的事實,語調和緩,沒有威壓。
他的臉龐挪到她的耳側,乾燥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廓,話音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其事:“呦呦,你要想清楚,你真的要想清楚,你做好準備去麵對這些了嗎?”
孟呦呦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溫熱氣息,他吐出的每個字節還沒怎麼接觸空氣就飄進她的耳道裡,字字千鈞,撼動著她的意誌。
現下孟呦呦波動的情緒已經平複了下來,聽了他的這番話,她不得不讓自己更加冷靜下來,儘可能客觀地去審視自己。
良久,孟呦呦終於開了口:“我確實在過去的幾天裡心理壓力比較大,你交給我的任務,時間太緊、難度係數又大,過程中遇到了很多困難,我也一直在逼迫自己快點破譯出來,無形之中壓力就堆積在一起,直到成功截獲有效情報的那一刻,情緒一下子沒有收住……釋放了出來。”
頓了下,她又緊接著道:“但我並不認為自己現在的狀態不適合繼續待在這個崗位上,這是我理智思考過後得出來的結論,希望你能參考。
關於你說的那些,我來之前確實沒有想得那麼深,那麼麵麵俱到,不可否認來到這裡的每一天都在給我新的震撼,我每一天睜開眼都需要去消化新的衝擊。
我現在很難斬釘截鐵地說自己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去麵對那些情況,或者是跟你承諾類似的失誤一定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但我想說的是,從我來到這個地方的第一天起,我就從沒想過要打退堂鼓。
我不是那種遇到困難就會被輕易擊垮、需要躲到後麵尋求庇護的人。遇到問題,我要做的是直麵它,然後解決它、戰勝它。
掉眼淚是我宣泄情緒的方式,但這並不代表我沒有能力克服它。起碼就剛才的事情來講,我認為自己有信心克服這種一時的負麵情緒,並及時調整好狀態投入接下來的任務當中。”女孩說著說著頭顱自然而然地慢慢昂起,聲音平穩而堅定。
“霍排長,我想我可能比不上你那樣堅不可摧,但我也一定沒你想得那麼脆弱,那樣不堪一擊。
我希望你能尊重我本人的感受和想法,能夠跳出固有的偏見看到我的能力,而不是僅僅用你個人的想法來獨斷地衡量我的去留。
以上是我的真實心理狀態,我沒有對你隱瞞,你是我的指揮官,我會完全尊重你評估後對我的後續調配結果。當然,我也相信你會做出最公允理性的判斷。”
周遭的環境一如既往的烏漆嘛黑,孟呦呦自然看不見對麵的男人在她說話時,眼眸裡那晦澀爍動的光,明明滅滅。隻有霍青山自己知道,內心深處某個長久以來堅持的東西,無聲無息間,坍塌了一大角,中心的支柱有搖搖欲墜之勢。
孟呦呦一口氣說完這麼多,等了幾秒,見對麵人沒什麼反饋,於是道:“霍排長,你慢慢考慮,如果沒彆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說是征詢意見,其實是通知。撂下這句後,孟呦呦果斷轉身離開,沒走出兩步遠,卻被身後人一把拽住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