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挾著泥沙的渾濁暗流，不斷撕扯、推搡著正在水中艱難逆行的人。
打頭的霍青山最先感知到前方水壓的急劇變化，水流衝擊的力道猛然加劇，水溫也在持續下降。
男人頓時心頭一凜，經驗促使他迅速做出判斷——在如此封閉的地下河道中，一旦山洪完全灌入，水位會在短時間內漫過溶洞頂部，屆時便是滅頂之災。他們必須在水流徹底失控前，儘快趕到上岸的出口。
霍青山當即用腳蹬住河底的一塊突石，猛地刹停前行的身形，隨即迅速掉頭朝後方成員打出一個“加速前進”的戰術手語。
命令一出，他並未繼續領頭前行，反而迅速側身向右側遊出一個身位，留出中間的通道，示意身後的隊員依次通過。
待小隊全部成員都超到前麵後，男人才果斷跟上去，留在了隊伍的最末尾，承擔起殿後的職責。
行動小隊在幽暗的水中奮力加速。手臂劃水的動作變得急促，呼吸也因發力而粗重起來。
沒過多久，一道形似葫蘆腰身的溶蝕窄口便橫亙在前。
這處喀斯特溶洞暗河道經過千萬年水流的衝刷侵蝕，岩壁中段反複收縮、又擴張，形狀極不規則，窄口與開闊段交替相連，形成了一長條大小不一的、近似“葫蘆串狀”的河道豁口。
河道收緊處格外狹窄，僅容一人獨身通行，水流至此，流速激增，如高壓噴射，帶著能將人徹底掀翻的蠻力。
穿過窄縫，到了開闊處，亦不可掉以輕心。“葫蘆肚內”有大量水流在此處堆積、回旋，一時難以排出，在水力的不斷積蓄下，中心處形成了一個個非同尋常的漩渦，稍有不慎便會被卷入其中。
然而更需警惕的是，無論是河床還是兩側岩壁，都布滿了數不清的尖銳石筍、石鐘乳殘根以及像刀片一樣鋒利的溶蝕裂隙邊緣，它們靜伏暗處，殺機四起。
隊伍的行進速度不可避免地降了下來。眾人相互警戒著，好不容易接連渡過幾個葫蘆腔，一行人遊到了河道尾區。
霍青山始終落在隊尾，當他奮力闖過一道狹窄的“葫蘆腰”後，指尖扣進岩壁縫裡得以稍稍穩住身形，借著喘口氣的間隙，男人不忘抬眼向前巡視狀況。
前方的水影中，一個隊員正在葫蘆肚的中段，貼著外圍試圖一口氣遊過漩渦。而更遠處，身手一向最敏捷的偵察兵阿成，已經逼近了下一個“葫蘆腰”的入口，半個身子正探入那湍急的水流中。
不過須臾，異變陡生！
阿成在即將穿出前方窄口的刹那，一股從側向暗湧而來的強勁水流猛地撞在他身上。
他本就背負沉重裝備，更何況連日來的長途跋涉，不曾停下來好好休整，幾個小時前他們又才同敵人最精銳的勢力高強度戰鬥過，緊接著馬不停蹄一路逆流潛行撤退，如此密集的節奏，已然讓他的體力透支到瀕點。
現下突如其來的衝擊讓阿成不堪招架，瞬間失去了平衡，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整個人便被那股巨力從窄口中狠狠地倒卷了回來，像一片斷纜的孤舟，直衝向“葫蘆肚”中央！
恰在漩渦外圍的隊員，眼見阿成失控地朝這邊湧來，他反應極快，立刻奮力躍身一撲，伸手就想抓住阿成的攜行具。
但阿成被水流裹挾的速度實在太快，他的指尖僅僅擦過了背帶邊緣，終究是抓了個空！
這一切，都被居於後方的霍青山看進眼裡。
阿成被急流挾持，毫無還手之力，腦袋不受控地後仰，整個人衝勢絲毫不減，正對著內側岩壁上那一簇猙獰倒伏、斷口如犬牙般鋒利的石鐘乳殘根撞去。
再向前，眼看就是頭顱開花的結局！
沒有絲毫片刻猶豫！霍青山雙腿在河床上一蹬，爆發出全身的力量，如離弦之箭般逆流疾射而出。
就在阿成的頭部離那尖銳石刺僅剩半臂距離的千鈞一發之際，霍青山右臂橫出，一把死死攥住阿成背包的肩帶，同時左臂迅速從阿成腋下穿過，環在他的胸前，將人猛地向後箍住！
然而，慣性使然，加之窄口前的水流持續發力，巨大的衝擊力帶著兩人一同向後滑去。
身前的阿成，方才被嗆了幾大口水，此刻正在劇烈咳嗽，身軀貼著他的，霍青山能明顯感知到對方的四肢不住地疲軟抽搐。
霍青山的左手牢牢箍住阿成，不敢鬆勁半分，右手則急速在渾濁的水中向身旁的岩壁摸索，眼疾手快間緊急鎖定臨近的一處突起，男人出手迅猛。
可那塊突石看似穩固，實則抓住後不過半秒，掌心便傳來崩裂感，下一秒手底的突石塊悉數分崩離析，手裡的力瞬間被卸空。
幾乎是本能反應，男人的手腕猛地翻轉重重向下一撇，指節再次發力，死死扣住突石碎裂後殘留的根部。
所幸這一次抓穩了。霍青山當即扣住發力點，牙關咬得發緊，腰腹猛然蓄力，硬是徹底刹住了兩人滑行的勢頭。
…
出了洞，上了岸，一行人再也撐不住，渾身濕透的衣服往下淌著泥水。他們踉蹌著、東倒西歪地癱倒在泥濘的土地上，任由冰冷的暴雨劈頭蓋臉地砸在身上。
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混著雨聲，在空曠的岸畔散開。
霍青山是唯一還站著的人。
男人的視線在地上橫七豎八的人頭上一一掃過，默數一遍，確認人數無誤後，才側過頭，用力甩了甩腦袋，把耳朵裡的積水晃出來。
做完這些，男人低頭快速瞥了一眼右手手腕。
方才在水裡抓石頭的那一下太急，力道寸得生硬，這會兒總覺得裡頭隱隱作痛。
男人嘗試著活動腕骨，手指反複攥拳、又抻直，心下確認沒有傷到骨頭，隻是扯到了部分筋肉，不算大礙。
他甩了甩手腕，將那股不輕不重的酸脹感壓下去。隨即，男人邁開步子走近幾步，垂眸看向地上癱著的隊員時，臉上的疲憊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厲色：“所有人注意，就地展開一百米範圍內自行選定隱蔽位置藏身，休整五分鐘後，立即集結，按原路線繼續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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