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海天交界處泛起一片不祥的灰白。
當龐大的薩摩艦隊如同移動的鋼鐵島嶼群,徹底覆蓋了海州城東南方的海平麵時,城牆上徹夜未眠的守軍,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桅杆如林,船帆蔽日!
數百艘大小戰船組成的龐大陣列,帶著碾壓一切的恐怖氣勢,緩緩逼近。
最大型的安宅船如同浮動的城堡,側舷密密麻麻的炮窗如同巨獸的獠牙,在熹微的晨光中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數量眾多的關船、小早船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群,在主力艦周圍遊弋。
海浪拍打著船體,發出沉悶的嘩嘩聲,與船上隱隱傳來的號角、鼓點聲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守城將士的心頭。
旗艦鬼怒丸巨大的船樓上,武川秀一身漆黑南蠻胴具足,手扶船舷,死死盯著前方那座在晨霧中逐漸清晰的巨大城池。
當看到海州城內明顯加高加固、遍布猙獰防禦工事的城牆輪廓時,他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許川還真是厲害,短短數日,竟能將城牆加固至此...”
“哼!不過是些木頭石頭堆起來的破牆!”
一聲充滿不屑的冷哼在旁響起。
島津義弘抱著膀子,滿臉橫肉寫滿了驕狂,“在我薩摩二十萬雄兵麵前,就是一座紙糊的玩具城!”
“少主,何須猶豫?看我麾下兒郎,隻需一輪艦炮齊射,就能將那城頭轟成齏粉!”
“再給我十萬步卒,半日之內,必踏平海州,將許川的腦袋掛在桅杆上祭旗!”
他身後的福王此刻也激動得渾身顫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重返海州王座的景象,連聲附和:“島津將軍所言極是,許川已是甕中之鱉,破城隻在彈指之間,請少主速速下令!”
武川秀看著眼前這座如同巨獸般匍匐的海州城,又看看周圍海麵上那鋪天蓋地、士氣高昂的薩摩戰艦群。
二十萬對四萬!
巨大的兵力優勢帶來的自信,終於壓倒了心底那一絲不安。
“好!”
武川秀眼中寒光一閃,猛地抽出腰間的名刀鬼切,刀鋒直指海州城。
“傳令!艦隊前壓,進入炮擊位置!”
“島津義弘聽令!”
“末將在!”
島津義弘轟然應諾,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命你率本部十萬精銳,登陸強攻,務必一鼓作氣,拿下海州城!”
“嗨!定不負少主所托!”
島津義弘興奮地捶胸。
武川秀的目光轉向一臉諂媚的福王,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福王殿下,讓你手下的蘇國瑞、王煥所部為大軍先鋒,率先登陸,掃清灘頭障礙,為島津將軍打開通路。”
什麼?掃清障礙?
福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蘇國瑞和王煥更是臉色煞白。
這分明是讓他們僅存的幾千殘兵敗將去當炮灰,用血肉之軀去趟平守軍可能布設的陷阱。
“少主,這...”
福王急了,試圖爭辯。
“嗯?”
武川秀冰冷的眼神掃了過來,帶著無形的威壓。
川島太郎的手更是有意無意地按在了刀柄上,四周薩摩將領的目光也充滿了冷漠和輕蔑。
福王心中一寒,看著周圍虎視眈眈的薩摩武士,再看看自己身邊那幾千個驚魂未定、麵如土色的殘兵,最後一絲掙紮的勇氣也消失了。
他頹然低下頭,聲音乾澀。
“遵命...”
蘇子和武川秀一聲令下,淒厲的海螺號角聲響徹雲霄!
龐大的薩摩艦隊開始緩緩前壓,巨大的船身破開海浪,如同移動的山巒。
側舷炮窗紛紛打開,黑洞洞的炮口探出,瞄準了越來越近的海州城牆。
與此同時,數百艘登陸用的小早船如同離巢的馬蜂,從大船之間蜂擁而出。
蘇國瑞、王煥麵如死灰地站在其中幾艘船的船頭,看著越來越近、死寂無聲的海岸線,心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炮擊開始了!
薩摩艦隊火力全開,無數沉重的鐵彈呼嘯著劃破天空,如同死亡的隕石雨,狠狠砸向海州城牆。
爆炸聲驚天動地,碎石、木屑、煙塵衝天而起。
堅固的城牆在猛烈的炮火下劇烈顫抖,多處垛口被轟塌,守軍被迫縮在女牆後,承受著狂暴的洗禮。
炮火的硝煙暫時遮蔽了視線。
蘇國瑞等人乘坐的小早船在炮火的掩護下,如同敢死隊般拚命劃向灘頭。
“快!快衝上去!”
蘇國瑞嘶吼著,船一靠岸,他第一個跳下齊膝深的海水,揮舞著戰刀,催促著身後驚恐的士兵。
數千名被驅趕的叛軍士兵,如同被趕上屠宰場的羊群,深一腳淺一腳地衝上濕滑的沙灘,朝著看似平靜的陸地亡命衝鋒。
他們衝過一片看似平坦的沙灘。
“哢嚓!噗嗤!”
“啊!”
淒厲的慘叫聲驟然響起。
衝在最前麵的士兵突然成片地消失,腳下看似堅實的沙地瞬間塌陷,露出下麵布滿鋒利竹簽和鐵蒺藜的深坑。
掉下去的士兵被穿成了篩子,發出絕望的哀嚎。
後麵的人收勢不及,紛紛被推擠著掉入陷阱,或者被絆倒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