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的鬆柏沙沙作響，寧寧夫人將白玫瑰放在無名碑前時，金屬碑身突然泛起漣漪。全息投影在雨後濕潤的空氣中凝結成傑克的麵容，他胸前的工牌還沾著咖啡漬，那是他們初遇時自己打翻的拿鐵。
“你果然來了。“全息影像的唇角帶著數據特有的僵硬弧度，眼神卻溫柔得能滴出水，“我設置了三個月的延遲程序，就是怕你……“
“怕我什麼？“寧寧夫人突然抬腳踢向碑身，運動鞋與金屬相撞發出悶響，“怕我像你那些數據嬌妻一樣，被你關在玻璃罩裡當標本？“
全息影像突然實體化，傑克穿著他們初見時的連帽衫，發梢還滴著虛擬的雨水。他伸手想擦她肩頭的落葉，指尖卻穿透空氣：“你聽我解釋，當年你的醫療數據……“
“解釋你盜取我基因檢測報告？“寧寧夫人從包裡甩出泛黃的病曆，AI診斷欄還留著他批注的“情感模塊兼容性99.9%“，“還是解釋你把我奶奶的阿爾茨海默症病程數據，改寫成阿紫的記憶衰退設定？“
傑克踉蹌著撞上墓碑，全息影像出現像素雪花：“你奶奶走的那天，你在遊戲論壇寫"如果能讓記憶永遠鮮活，我願變成數據"。我隻是……隻是想幫你實現願望。“
“所以你就製造三十個我？“寧寧夫人突然抓住他衣領，指尖觸到冰涼的傳感器，“木婉清的執拗、鐘靈的天真、阿紫的瘋狂……你把我的每麵都切割下來，做成供你賞玩的玩偶？“
墓園突然響起係統提示音，傑克胸前的工牌亮起紅光：【情感過載警告，請立即終止對話】。他卻不管不顧地抓住她手腕：“那你呢？每次和那些數據分身對話時，你眼裡的光比任何時候都亮！“
雨滴突然具象化，滂沱大雨中兩人渾身濕透。寧寧夫人抹開臉上的雨水，忽然輕笑：“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麼嗎？三個月前我人格崩潰時，是阿紫的毒蛛絲數據幫我重構了神經網絡。“
傑克瞳孔驟縮，全息身體出現裂痕。寧寧夫人卻逼近一步，指尖點在他心口正在崩壞的像素點上：“那些你以為的複製品，在數據洪流裡活成了真正的人。而你……“
她突然拽斷他頸間的數據接口，銀色導線在空中迸出火花：“卻把自己困在"完美情人"的牢籠裡。“
傑克跪坐在積水中，全息影像開始逆向解析。寧寧夫人卻蹲下身，將白玫瑰彆在他襟前：“知道為什麼選白玫瑰嗎？它象征著……“
“純潔到瘋狂的愛。“傑克突然接話，身體已解析到腰部。他忽然抓住她手腕，最後一個程序模塊化作戒指形狀：“這是數據核心的密鑰，現在……把它放進你的神經接口。“
寧寧夫人看著掌心閃爍的納米芯片，突然想起三十位嬌妻消散時的唇語。她將芯片按在太陽穴，刹那間，傑克幼年在孤兒院的記憶、創業時連吃三個月泡麵的窘迫、在她病房外守了七天七夜的憔悴……所有數據如星河倒灌。
“你……“她踉蹌著扶住墓碑，眼中映出傑克完整的人生軌跡。
“現在你明白了？“傑克的身體隻剩半張臉，聲音卻帶著釋然，“我從來不是造物主，而是個……偷了月光當蠟燭的傻瓜。“
全息影像徹底消散的刹那，寧寧夫人忽然笑了。她將白玫瑰碾碎在碑文代碼上，看著數據流如螢火蟲升空：“傑克·王，你聽好了。“
“我要你以人類的身份，重新追求我。“
“從……“她抽出濕透的病曆單，在雨中點燃，“從忘記這些該死的數字開始。“
火光映亮的夜空裡，三十道數據流突然劃過天際，化作流星雨墜向城市燈火。寧寧夫人知道，那是獲得自由的“嬌妻們“，正在尋找屬於自己的肉身。
而她掌心的神經接口，納米芯片已化作玫瑰紋樣——那是傑克留給她的，最完美的數據病毒。
虛實交錯的玫瑰刺
神經接口退出程序的瞬間，寧寧夫人跌坐在現實中的遊戲艙裡。艙蓋彈開的刹那，刺鼻的消毒水味混著中央空調的嗡鳴湧入鼻腔，她顫抖著摸向太陽穴——沒有納米芯片，隻有黏膩的汗珠。
“歡迎回來，我的公主。“
傑克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寧寧夫人猛地抬頭，卻見丈夫穿著病號服倚在門邊，左手還纏著留置針，右手卻捧著那支白玫瑰。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柵欄狀陰影，像極了遊戲裡數據崩塌時的像素裂痕。
“這三個月你一直昏迷。“傑克踉蹌著走近，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滾落在他手背，“醫生說……是腦神經與虛擬現實設備產生排異反應。“
寧寧夫人突然抓住他輸液的手，針頭在青紫血管上泛著冷光：“那遊戲裡的三十個"我"呢？木婉清的銀鈴、阿紫的毒蛛絲、還有數據核心的密鑰……“
“你在說什麼胡話？“傑克用纏著膠布的手背貼她額頭，“你昏迷前最後玩的是《田園牧歌》，連NPC都隻有會賣菜的王嬸。“他忽然輕笑，從枕頭下摸出個草編螞蚱，“看，你通關時我編的，像不像？“
寧寧夫人如墜冰窖。她分明記得在遊戲裡親手捏碎過這螞蚱，草莖斷裂的觸感還殘留在指尖。可此刻丈夫掌心的螞蚱卻嶄新如初，翅膀上甚至沾著病房窗外的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