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龍骨斷裂的輪廓在翻湧的血光退潮後沉默地矗立,如同洪荒巨獸折斷的脊梁,斜插入幽暗的地脈深處。龍骨表麵凝結的黑色琉璃狀物質,在稀薄血霧的映照下泛著冷硬的油光,斷裂處支棱出的扭曲管線裹著暗紅礦晶,如同凝固的血淚。那枚染血的銅錢懸停在巨大青銅外殼上方,嗡鳴著,像一顆被驚擾的、不安的心臟。
墨九霄的靴底碾過布滿蛛網裂痕的青銅地磚,每一步都踏碎凝結的血痂,發出細碎的、令人牙酸的“哢嚓”聲。粘稠的血腥氣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每一次吸氣都扯動著被無形力場震傷的肺腑。他的目光掠過懸停的銅錢,掠過那片顯露出冰山一角的、刻滿凸起棱線的星艦外殼,最終釘死在焦黑的虯龍石柱上。石柱周圍淡薄的陰影如同受傷的活物,緩慢地蠕動、收縮,那股陰冷怨毒的氣息並未消散,隻是蟄伏得更深,如同毒蛇隱入了石縫。
龍骨帶來的並非希望,而是更深沉的、源自遠古的壓迫。它龐大、沉默、傷痕累累,無聲地訴說著曾經跨越星海的偉力與最終的隕落。墨九霄喉頭滾動,咽下翻湧的血腥氣。這斷裂的巨骨,是線索,也是牢籠。他必須下去,深入這巨獸殘骸的腹腔,找到那個被埋葬的答案。
他不再看那懸停的銅錢,也無暇顧及石柱後潛伏的魔影。身體微沉,足下發力,整個人如同離弦的箭,朝著星艦外殼與虯龍石柱之間、那道被血光鎖鏈撕裂開的巨大地脈裂縫撲去!裂縫深處,暗紅色的光芒如同未凝固的岩漿,緩緩流淌、翻滾,散發出灼人的熱浪和令人作嘔的甜腥。
下墜。粘稠的血光瞬間包裹了全身,帶著沉重的、粘滯的阻力,如同墜入沸騰的糖漿。灼熱感透過衣物炙烤著皮膚,甜膩的血腥味瘋狂地鑽進每一個毛孔。墨九霄屏住呼吸,玄鐵護腕包裹的手臂在前方強行分開粘稠的血漿,艱難地向下潛行。
視野被濃稠的暗紅充斥,幾乎無法視物。隻有下方,那斷裂龍骨裸露出的、閃爍著微光的奇異金屬本體,如同黑暗深淵裡唯一的路標,指引著方向。不知下墜了多久,粘滯的阻力陡然一輕!身體穿過了一層無形的、冰冷的薄膜。
“噗通。”
他跌入一片死寂的空間。靴底觸到的並非灼熱的血光,而是某種冰冷堅硬、覆蓋著厚厚塵埃的平麵。
四周一片絕對的黑暗。方才那粘稠的、翻滾的血光如同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頭頂隻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墨色穹頂。腳下厚厚的塵埃隨著他的動作揚起,帶著一種陳腐、乾燥、如同千年古墓深處棺木朽壞的氣味。空氣冰冷刺骨,帶著金屬鏽蝕後的陰寒,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細小的冰針。
墨九霄穩住身形,指尖在玄鐵護腕上輕輕一磕。“嚓”,一點幽藍的冷焰自護腕內側的微型符陣中燃起,跳躍的火苗僅能照亮方寸之地。微弱的藍光撕開厚重的黑暗,映照出腳下——
並非泥土。是某種巨大的、光滑如鏡的金屬板材,板材表麵覆蓋著均勻的、足有半指厚的灰白色塵埃。塵埃之下,隱約可見極其規整的幾何紋路,冰冷、精密、毫無生命的溫度。
他舉著那點幽藍冷焰,如同舉著微弱的螢火,在無邊的死寂中艱難前行。腳下隻有自己踏破塵埃的“沙沙”聲,在絕對的空曠裡被無限放大,敲打著耳膜。藍光所能及的範圍,隻有腳下這一小片被塵埃覆蓋的冰冷金屬地麵,以及前方濃得如同實質的黑暗。
走了不知多久,也許是幾十步,也許是幾百步。腳下的金屬板材似乎沒有儘頭,隻有那亙古不變的塵埃和冰冷。就在這死寂幾乎要將人逼瘋的刹那,前方的黑暗裡,忽然出現了一點極其微弱的、不同於冷焰的幽光。
那光極其黯淡,帶著一種奇異的、介於淡金與蒼藍之間的色澤,如同冰層下凍結的微弱星火。它靜靜地懸浮在前方,在無邊的黑暗中,是唯一的目標。
墨九霄加快腳步,靴底踏破塵埃的聲音在空曠中激起微弱的回響。隨著靠近,那點幽光漸漸清晰起來。它並非懸浮,而是源自一個低矮的、凸起於金屬地麵的環形基座。基座同樣覆蓋著厚厚的塵埃,材質非金非石,呈現出一種溫潤的、如同古玉般的質感,在幽光的映照下,流轉著極其內斂的光暈。
藍焰靠近,終於照亮了基座之上的景象——
一個人。
或者說,一具軀殼。
他它)盤膝端坐在玉質基座之上,身形高大,穿著一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質地卻異常堅韌的長袍,長袍表麵落滿塵埃,如同披著一件灰白的殮衣。長袍的樣式極其古樸,寬大的袖口垂落膝上,衣襟交疊處用某種黯淡無光的黑色絲絛係著。這軀殼低垂著頭顱,麵容被垂落的、同樣沾滿塵埃的灰白長發徹底遮蔽,隻露出一個線條冷硬的下頜輪廓。
最令人心悸的,是這軀殼的狀態。它並非乾屍,亦非腐朽的白骨。露出的那截脖頸和搭在膝上的雙手,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的狀態,如同最純淨的水晶被凍結。皮膚之下,看不到血肉筋脈,隻有無數道極其細微、縱橫交錯、閃爍著極微弱冰藍色光芒的脈絡!那些脈絡如同被冰封的河流,在凍結的皮膚下勾勒出精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紋路,一直延伸向被長發遮蔽的麵容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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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靜靜地坐在那裡,雙手交疊置於小腹丹田的位置。雙手同樣呈現出那種半透明的、內嵌冰藍脈絡的詭異狀態。而在那交疊的雙手掌心之上,虛托著一物。
那是一個拳頭大小、渾圓無瑕的球體。材質非金非玉,更像某種凝固的、內蘊星光的黑色琉璃。球體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刻滿了無數肉眼幾乎無法分辨的、極其繁複玄奧的凹痕紋路。這些紋路並非靜止,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極其緩慢地流動、變幻著。正是這緩慢流動的紋路,散發出那點微弱的、淡金與蒼藍交織的幽光。
渾天儀核心。
墨九霄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那顆緩慢流轉的球體上。這就是貫穿了無數卷章、攪動了星海風雲、甚至引發了宇宙坍縮的終極造物?此刻,它就如此安靜地、毫無威脅地躺在一具被凍結的、如同水晶雕塑般的軀殼掌心。
冷焰的幽藍光芒與球體散發的淡金蒼藍微光交織,在覆蓋塵埃的玉質基座和那凍結軀殼上投下搖曳的光影。墨九霄緩緩抬起腳,靴底輕輕落在玉質基座的邊緣,沒有激起一絲塵埃。他微微俯身,試圖看得更清楚些。
球體表麵流動的紋路似乎察覺到了他的靠近,流轉的速度極其輕微地加快了一絲。那些繁複到令人眩暈的凹痕深處,在兩種光暈交錯的刹那,極其短暫地閃過一行更加細微、更加古老的篆文!那文字如同冰層下的遊魚,一閃即逝,卻帶著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寒意:
「因果自噬」。
那行「因果自噬」的篆文,如同毒蛇的牙痕,冰冷地烙進墨九霄的眼底。寒意並非來自這死寂空間的陰冷,而是從骨髓深處炸開,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他維持著俯身的姿勢,僵在玉質基座的邊緣,如同被無形蛛網黏住的飛蟲。
幽藍的冷焰在他指尖跳躍,光線微弱地舔舐著那凍結軀殼低垂的頭顱。垂落的灰白長發如同凍結的蛛網,沾滿厚厚的塵埃。就在他目光死死鎖住那行一閃而逝的毒咒篆文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