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穀城約好了下午在西市總店碰頭後，夏秋陽看了看表，直接開車回了農村，此刻已經十點多，就是心情好了也不能返回西市，因為回去還得一個小時。
葉子爸生前在農村的院子裡種了草坪、紅楓、石榴等風景樹，還在周圍的院牆底下擺放了大量的盆景。
看到這些，夏秋陽突然有些感歎起來，眨眼間老人離世已經一年了，而自己的父母也已經到了耄耋之年，自己因為忙碌，陪伴老人的時間終究是少了。
就在他看著院子裡的盆景發呆時，一樓客廳的大門開了，一道略有些佝僂的身影走出房間。
“是陽子嗎？”
“爸，你還沒睡呢？”
陽子爸近幾年眼神有點不太好，夜間院子裡的太能能燈下有些看不清楚。
“正準備睡呢，聽見大門響了，怎麼你一個人回來的嗎，葉子沒回來？”
“我從車輛段來的，太晚了就沒有回去，我媽呢？”
夏秋陽說著，就跟著老爸屁股後頭進了客廳。父母回來後住在一樓的東屋，他們兩口子的房間在另外一側，中間隔著一個碩大的客廳。
“你個臭小子還知道有爹媽呢，一出去就是小半年不回來，也不怕哪天我們老兩口子突然就沒人接電話了！”
陽子媽看到兒子回來，頗有些怨氣的說道。
老媽的話讓夏秋陽突然鼻頭發酸，父母眼瞅著要八十歲高齡了，身邊的確離不開人，萬一哪天真的打電話沒人接，他的人生就再無來處隻剩歸途了。
“嘿嘿嘿……媽，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最近生意有些忙，脫不開身，過些天我打算跟葉子搬回來住了，到時候天天陪著你怎麼樣？”
陽子媽盯著兒子看了好半晌才慢悠悠開口。
“哎……過去沒錢的時候，村裡人氣那叫一個旺，家家戶戶到飯點都在冒煙，煙火氣那叫一個濃，生活也有滋味，大家相互也不攀比，都過得一個樣，就是窮點……現在生活好了，村裡卻沒剩下幾個人了，大家都在擠破頭地往城裡跑，哪裡除了花錢方便之外，有啥呀！”
陽子媽一邊說，一邊看著客廳裡的一張放大版的老照片，這是夏秋陽五六歲時照的，弟弟還抱在老媽的懷裡，一家四口坐在老宅子的屋簷下，灰白黑的底色充滿了年代感。
裝修奢華的客廳裡，也許隻有這張照片留下了歲月的痕跡，越來越好的生活裡，被遺忘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夏秋陽現在甚至想不起農村原來的樣子了，家家都是一水的小洋樓，有些人的樓頂還鋪設著光伏發電板。
一切都是新時代的產物，那些原本的老記憶，早就流逝在歲月的長河裡。
也許隻有一些老年人，才會在無聊的時光裡，偶爾回憶起以前的舊時光了。
順著老媽的目光看過去，夏秋陽突然有所觸動，爸媽是真的感覺到孤獨了。有人說，當一些老人經常回憶過往或者看老照片時，那絕對是他們感覺到孤獨了。
也有人說，威脅老年人健康的，不是彆的，正是那如影隨形的孤獨感，被社會遺棄，被親人遺忘，讓他們不自覺地陷入封閉狀態，久而久之各種疾病紛至遝來。
“媽，你是不是想二怪了？”
“那臭小子比你還過分，已經七個多月沒給家裡打電話了，我想他是怕我哪天真的咽氣了，也見不上他最後一麵啊！”
“那您不會自己打過去嗎，又花不了幾個錢！”
老一輩人從困苦中走來，任何事情都要精打細算，國際長途這種電話，陽子媽可是舍不得打。
“哎……老了，電話號碼也看不清楚撥了，而且最近耳朵也背了，打電話聽不真切呢，與其聽不清楚，還不如不花那個錢了。”
夏秋陽想了想說道：“要不然這樣吧，等我忙過這幾個月，到了秋天，咱們去一趟澳洲，也吃點正宗的西餐牛排啥的，你們說好不好？”
陽子爸媽的眼睛都亮了，兒是娘的心頭肉，說不想那是假的，有些老人們，隨著大腦功能性退化，也許記憶裡，就剩了遠在天邊的親人和子女會越來越清晰！
“那得花多少錢，二怪說單趟的機票都要兩萬多呢！”
“沒事，我有個朋友在機場工作，可以買到打折機票，再說了，你兒子現在日進鬥金，不差這點錢。”
夏秋陽現在絕對是財大氣粗，但是對老人來說，能買到打折機票這話就更加有魅力。
“哎……那好，我跟你爸還沒坐過飛機呢，聽說那玩意還管飯呢！”
這話讓夏秋陽更加心酸，這些年就忙著掙錢了，就連他自己也很少出去玩，著實沒有閒時間。
看著父母希冀的眼神，他的心裡突然就有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早上，夏秋陽因為昨晚的那個決定，突然就放飛了自我，一覺睡到七點多了，這在他做生意近二十年來，破天荒的頭一次，這些年他可是準時不到五點就起床了。
所有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看那些人前顯貴的人，背後裡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們看著光鮮的一麵，都是背地裡付出了彆人數倍的努力才換來的。
一股淡淡的煙熏味傳進臥室，夏秋陽起身走到窗邊，房子後院裡，一個移動的柴火灶前，父親坐在一截木頭墩子上，正在往裡邊加柴火，老媽則在往鍋裡放籠屜，看上邊烏漆嘛黑的東西他就笑了。
這是老媽昨晚上說的馬齒莧饅頭，院子裡經常會有這種野菜長出來，父母就會薅了放冰箱裡，這是他最喜歡吃的野菜饅頭，蘸著蒜泥吃就是滿滿的兒時回憶。
看著父母相互配合蒸饅頭的情形，夏秋陽的心境再次淡然起來，做生意近二十年，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更多，那是花多少錢也買不回來的青春，以及對家人的陪伴。
回想複員後，自己走進西市時的夢想，可以說他做到了，在西市有了自己的夢想，有了自己的餐飲天地，上天待他不薄，做什麼都順風順水，困難時有貴人相助，迷惘時有朋友寬慰，失落時有愛人相伴……
如今他有幸福的家庭，一對聽話又爭氣的兒女，相濡以沫的妻子，再加上如日中天的事業，以及尚且健在的父母，人生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妥妥的人生贏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