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晝找到楚昭的時候,她就坐在精神科一樓大廳的等候椅上。
秦時晝本來有滿腔的火氣,怒意裹夾著著急,還有一種覬覦之物脫離掌控的頹落感。
他幾乎要成一個怨夫。
但這些喧囂混亂的情緒,到了楚昭麵前,又紛紛揚揚地跌墜下來。
“你怎麼……”秦時晝喉間乾澀得厲害:“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
秦時晝看著楚昭濕漉漉的額發,看她白到像要透明的麵頰。
星星點點的水滴從楚昭的身上,衣角落下,滴落在瓷磚上,在他的皮鞋上。
秦時晝解開自己的外套,揚手披在楚昭身上:“我帶你去換身衣服。”
“你需要暖和起來。”
楚昭仰麵去看他。
她的劉海被雨澆濕得徹底,海藻一樣淩亂地向兩邊散開。
秦時晝也很久沒有,這樣清楚地看到楚昭的眼睛。
圓潤的輪廓,上挑的眼尾,內裡的眸子就像貓眼石一樣,明亮,熠熠生輝。
其實是很高傲的長相。
隻是這雙傲氣漂亮的眼眸,被楚昭用長長的劉海蓋住……
她自己也經常垂著眼,並不在意出現在她眼前,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所以這雙眼睛,這個人,也鮮少會被他人看見。
秦時晝和楚昭自幼相識,青梅竹馬,自然不算在他人的行列。
而他也真切地希望著,麵前這雙深黑明亮的眼瞳,能夠永永遠遠像現在這樣,注視著他——
隻注視著他。
哪怕楚昭看著他的眼神,是靜寂的,冷淡的,不帶一絲波瀾的。
這些通通都沒關係。
隻要這雙眼睛,倒映出的身影是他。
旁的秦時晝都可以不在意。
“昭昭。”秦時晝心跳的厲害,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何會這樣在意眼前的人。
像怕驚擾什麼,秦時晝稍稍俯身,再次道。
“我帶你去病房,你需要換身衣服。”
秦時晝說完,就伸手去扶楚昭起來。
他已經習慣了不會說話,像人偶娃娃一樣由他掌控的楚昭。
所以,在楚昭避開他伸出的手時,秦時晝指尖發僵,人也有一瞬的怔愣。
“昭昭?”
秦時晝垂眸看向楚昭,眼神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惶然。
“秦先生。”楚昭聲音低啞,尚帶著未散的病氣。
但她看過來的眼神,卻很清明,也理智得過分。
近乎殘忍,秦時晝想。
她甚至稱他為秦先生。
“這些天來,多謝你照顧我。”
楚昭的聲音仍在繼續,聽起來客氣又疏離。
“謝謝你送我去醫院,為我找醫生,還帶我來這裡。”
“醫藥費和路費我之後會轉給你,其他……”
“醫藥費?”秦時晝重複了她的話:“路費?”
他心中有怒,沉在眼中,像冰層下的暗湧,不知何時就要破淵而出。
“我怎麼不知道,你和我之間,也要算這麼清楚?”
楚昭看著他,神情平靜:“你幫了我很多,恩情我暫時還不上。”
“但其他的地方,總不能讓你繼續吃虧。”
和算不算得清楚沒關係。
因為她和秦時晝之間的這筆爛賬,根本就理不分明。
楚昭沒將心裡話說全,秦時晝隻聽她說的這些,心底的鬱氣倒是消散了些。
他知道楚昭的性子有多倔強,會要強成這樣,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秦時晝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結。
他語氣放緩下來:“走吧,去換衣服。”
“你怎麼會跑到雨中的?”
“我找了很久,就怕把你弄丟了……”
秦時晝的聲音,像是在楚昭耳畔,又下起了一場不知疲倦的小雨。
楚昭斂眸聽著,右手握著那柄深灰色的雨傘,隨她向前走時,一步一步地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