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瀾:“昭昭?”
楚昭渾身一顫。
這個聲音……楚昭從沒想過,有一天能從母親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小名。
還是用這樣親昵,又這樣溫柔的聲音。
就好像,二十年的隔閡冷待不曾有過。
好像不久前,母親因她而起的兩次發病,都不曾存在過。
母親的身體,現在好到能和她同桌吃飯,甚至還能和她正常說話的程度了嗎?
楚昭不知道。
她甚至有些害怕。
怕抬頭和母親對視的瞬間,對方就會露出難受痛苦的表情,然後劇烈地喘息著,尖叫著讓她出去。
楚昭不敢抬頭。
圓桌一片靜寂,楚滕冷了臉:“楚昭。”
“阿滕,彆這樣。”文瀾按住楚滕的手,看向楚昭的神情依舊柔和:“昭昭,你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想和我說嗎?”
不是幻聽。
母親確實叫了她的小名。
楚昭搖搖頭,用堪稱緩慢的速度抬起頭來,隻是仍舊沒有去看文瀾。
她隻回答道:“我隻是想來看看您。”
楚昭沒有抬眼看文瀾,自然便不知道,文瀾在聽見這話後,柔美麵容上一閃而逝的難過。
文瀾柔聲道:“下次來了,直接讓人告訴我一聲就好,彆一個人在下麵枯等。”
“好。”楚昭喉間乾澀得厲害,連這一個簡單的“好”字,都回得艱難。
她不知道文瀾為什麼變得這麼快。
明明幾個月前,母親在和她通電話時,她隻是沒忍住喚了對方一聲“媽媽”……
文瀾就因此驚厥夢魘,難受了一個星期,甚至更久。
因為這件事,楚望當時還鬨到了她的學校裡。
而之後在老宅,楚滕扯著她在樓梯上,暴怒下鬨的那一出……
母親當時的狀態,就更不必說了。
可現在,又是準許她和其他人一起,陪母親過生日,又是這樣親切溫柔地和她說話……
楚昭不知為何,竟覺得更難過了。
她心口堵得厲害,倒真想做一個飯桌上的透明人了。
楚昭想自己真的是沒出息,無論過多久,都還那麼天真,遇見點什麼理解不了的事,就一定想要刨根究底,弄個明白。
她是真的不懂,為什麼大家都會變這麼快?
就連她以為,永遠也無法接受她存在的母親,都能言笑晏晏地和她說話。
這該是好事的。
她應該要高興的,為夙願得償。
可楚昭心裡隻有困惑,多到像是吹不完的肥皂泡泡一樣的困惑。
它一個接一個地上湧,將楚昭吞沒,讓她笨嘴拙舌,讓她身體僵硬——
讓她無所適從。
楚昭想,她今天的表現一定糟透了。
如果再有下次,母親一定不願意再理會她了。
不,應該都沒有下一回了。
沒有人會喜歡不討喜的人。
這一點,楚昭切身體會,再清楚不過了。
————
真正開始用餐,楚昭隻夾自己麵前的兩盤菜,她吃得思緒空茫,食不知味。
楚家沒什麼“食不言”的規矩,尤其是在文瀾麵前,便更沒有了。
幾人聊的開心,隻除了楚昭,一個人沉默的扒飯。
楚昭聽著圓桌上的談笑聲,忽地又覺得可笑。
她笑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