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岸山——
“你們楚家的人就是這麼照護她的?”
楚敘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來人揍翻在地。
他仰倒在滿是塵泥的潮濕地麵上,仰麵見孤月高懸,穹深似淵。
一場暴雨後,烏雲消弭,霧氣散卻,天空之上,竟是又升起皎月。
月光如常地傾照人間,竟像是幾個小時前的災厄,不曾發生過一般。
楚敘心口生痛,下一瞬,領口被人揪住,眼前出現了商闕怒意勃發的麵孔。
商闕:“我去過醫院,楚昭並不在。”
“所以她在哪裡?”
在哪裡?
楚敘也想知道楚昭在哪裡。
如果他知道,他就不會像爛泥一樣,軟癱在這裡。
楚敘任由商闕攥握著他衣領,隻麵無表情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商闕眼底的怒意幾乎要化作實質:“她是和你們楚家人一起來這烏岸山的!”
“現在你們一個個都好好的,平安被救出來,隻有她,到現在都音訊全無!”
“你現在和我說你不知道?”
“她難道不是你妹妹?你們也沒有一起上山下山,所以你不知道?!”
楚敘垂下眼睫:“和小昭一起下山的,又不是隻有我一人,你問我……”
楚敘的話還未說完,商闕揚手便又是一拳,狠揍在楚敘的側臉。
商闕怒聲:“我問你?”
“我當然要問你!”
“你是昭昭最信任也最喜歡的哥哥,如果楚家還能有一個人,能對她有些善待和關心,那也就隻能是你!”
“所以我不問你,那去問誰?!”
楚敘原本還因為商闕接連揍下的兩拳,麵含慍色,隱隱動了真火。
結果在聽到商闕含怒說出的,那最後兩句話時——
楚敘瞳孔震顫,所有表情都從他麵容上消失,遺留下的隻有難以言說的空茫。
最信任。
最喜歡。
他是小昭最信任也最喜歡的哥哥。
楚敘揮開商闕的手,從地上站起後,神色平靜,仿佛又恢複了往日的貴公子風儀。
他看著商闕,聲音很冷:“你是楚芙的未婚夫,現在該關注的,應該是楚芙,而不是小昭。”
“至於小昭的安危,我是她的哥哥,我會等在這裡,接她回家。”
商闕目光沉沉地看著他,忽地開口道:“昭昭是怎麼出事的?”
“你們下山時,沒有在一起嗎?”
楚敘神情一頓:“與你無關。”
商闕拳頭硬了,剛要上前,就對上楚敘平靜到漠然的眼神。
楚敘:“你確定要在這裡,和我大打出手?”
商闕目光落在,遠處燈火通明的烏岸山上,以及來來往往的救援人員。
他沉默下來,沒再說一句話。
——醫院——
楚璋躺在病房裡,感受著腿骨處傳來的隱痛,一陣翻過一陣,浪潮一般將他吞沒。
醫生送來的診療報告,被楚璋反反複複地看了三遍。
是再普通不過的骨折,不存在有影響今後走路,這樣的後遺症。
他身為楚家的繼承人,決不能有這樣的弱處。
明明此刻憂慮著的,是和自己切身利益相關之事——
可楚璋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十二歲的楚昭。
那時候的楚昭,因為受刺激過大,封閉自我,患上了失語症。
她得病的第一個星期,家裡人甚至都不知道她是生了病。
父親甚至因為兔子那件事,以為楚昭是小小年紀就叛逆不學好,所以故意不理會任何人,一度還將楚昭打到昏厥。
後來還是來楚家,向父親彙報母親病情的李醫生,準備回去時,偶然間撞到了從禁閉室出來的楚昭。
楚昭年紀小,又剛受了家法,被成年人一撞,直接栽倒在地,還昏了過去。
李醫生檢查過楚昭的身體,又在楚昭醒來後,對楚昭進行了神經心理評估等多種測試,最後帶往醫院,才確定了楚昭確實患有失語症。
但之後呢?
楚昭的生活並沒有因為患病而變好。
父親雖然不再計較之前的事,也不再對楚昭動用家法,還找了專門的醫生,定期給楚昭診治。
但他自己,對楚昭采取了徹徹底底的漠視。
楚璋很清楚,那時候的楚滕,應該是將楚昭的存在,視作不願提及的恥辱。
楚昭在他眼裡,連需要嚴加管教的女兒,這重身份都不再有。
她被楚滕視作廢物,一個沒用的,不該存在於楚家的人。
所以家裡的傭人敢隨意冷待楚昭,接送楚昭上下學的司機,永遠都隻對楚昭疏忽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