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楚望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楚敘坐在一旁,疲憊的麵孔。
他意識還有些恍惚,看了楚敘一眼又轉回去。
楚望動了動手指,緩慢又艱難地抬手,按在了自己的腹部。
他有些惡心,但胃裡又很空,楚望清楚自己沒有東西可吐。
楚敘留意到了他的動作,起身問道:“小望,是胃裡難受?”
“我去叫醫生過來……”
“二哥。”楚望突然的出聲,讓楚敘停住了腳步。
他回身去看楚望:“怎麼了?我很快就會回來。”
楚望臉色慘白,黝黑的眼睛,瘦削的雙頰……楚敘到這一刻才恍然驚覺,這短短半月,楚望居然瘦了這麼多。
他說:“楚昭死了。”
楚敘瞳孔放大,既有些震驚於楚望得知了這個消息,也有自身對再一次聽見這句話時,那種下意識的抗拒。
楚敘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又生生頓住,像是有綿長的苦意,從口唇邊直入肺腑。
連他每一分每一秒的呼吸,都沾上了這份苦澀。
楚敘無力地垂下眼:“……你從哪裡知道的?”
楚望沒再看他了,他睜著眼睛,視線像是落在同樣慘白的天花板上,也像是輕飄飄地浮在空中。
“所以,她是真的死了。”
楚敘不想再聽楚望提起這件事,更不想親口去承認楚昭的死亡。
“你剛醒來,還太累了,我去找醫生過來。”
“她的屍體在哪兒?你們沒有繼續找嗎?”
楚敘沒有理會,轉身直接向屋外走。
楚望繼續用那種,平靜的,像是再也不會泛起波瀾的死水,一樣的聲音道。
“那天我沒有徹底昏過去,我有看到你對她伸手……”
“但在楚芙驚叫之前,你就遲疑了,往回收了對不對?”
像一道雷霆,劈開楚敘混沌的大腦。
冰冷的寒意,從楚敘的脊柱一路向上,到他的後頸,貫穿他的整個背部。
他在這寒意中戰栗,半個身子都像是填埋進了雪裡,僵硬到幾乎無法動彈。
楚敘艱難地動了動手指,他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你太累了,還不清醒。”
楚望沒有說話,楚敘僵緩地找回了一絲氣力。
楚敘走到門口,在他將欲合攏房門時——
他聽見楚望的聲音,冰冷的,恍若遙遠的審判。
“二哥,是你放棄了她,她才會死。”
“哢噠。”屋門被楚敘合上。
———
楚敘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挪動著僵硬的腳步,找到了醫生,還對他們說明了,楚望胃部似乎有些不適的狀況。
他應該是還像往常一樣,溫和的,細致的,妥貼的,是一個任誰來看,都挑不出錯的好哥哥形象。
沒有人對他露出異樣的目光,也沒有人詢問他是不是有哪裡不適。
他掩飾的很好。
楚敘看著向楚望所在病房,走去的一行醫務人員。
他在原地又站了會兒,才渾渾噩噩地向外走去。
穿過深長的廊道,繞開電梯,轉到安全通道裡,楚敘一層一層的向下走,心也一層一層的向下墜。
那天發生的事,楚敘已經很少主動去想起。
它同楚昭的了無音訊一起,被楚敘填埋在自己的記憶深處,成了他不願觸碰的禁忌。
公司事務很多,父親交付的任務一次比一次重,還有母親越來越不好的精神狀態,楚芙……
總之他很忙,前所未有的忙,忙到和老師一起在各處遊曆,踏青寫生的日子,恍若隔世。
所以,楚敘也沒有那麼多空暇去想起楚昭。
尤其是,這些年來,他和楚昭的交集,隨楚敘年歲漸長,尤其是在楚敘出國後,本就是少得可憐。
他沒有那麼關心楚昭,楚昭也並不會常來打擾他。
所以當楚昭真的離開了,隻要楚敘不主動去想這件事,他的生活,和楚昭還在時,也並沒有任何區彆。
可是為什麼?
他親生的妹妹離開了這個世界,他竟然會覺得一切毫無變化,隻有在午夜夢回,驟然驚醒時,才能有一絲真切的實感?
楚敘是討厭父親對待楚昭的態度的。
他也並不喜歡楚家,也害怕自己會在這裡,逐漸同化成一隻沒有情感,眼裡隻有利益的冷血動物。
可他的害怕好像沒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