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潮彆墅——
謝雲霽:“今天的昭昭,感覺怎麼樣呢?”
楚昭停下撥動貝殼的手,她想了想,認真地回複道。
“今天陽光很好,落在身上感覺很溫暖,我好像沒有想起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這樣很好。”謝雲霽用讚許的語氣誇獎楚昭,他又發出新的邀約。
“明天也會是個好天氣,等午後我們再去一次花園吧?”
楚昭輕輕點頭,烏瞳裡盛著明亮的光:“好。”
謝雲霽輕笑了聲,手指翻動書頁:“今天依舊是第六章——探索童年。”
“蛤蟆記得嚴苛的父親,他總覺得自己沒能達到父親的高要求,而且永遠也達不到。”
“……蛤蟆感到從未有過的複雜情緒。”
“主要的情緒是悲傷和抑鬱,因為他想起了孤獨的童年,其中並沒有多少愛或快樂的回憶。”
“……他感到憤怒和無力,無力是因為他不確定自己在對誰憤怒,或者對什麼事情憤怒。”
謝雲霽忽而想到,心理學家弗洛伊德,曾在《精神分析學新論》中說過——
[未被表達的情緒永遠都不會消失。它們隻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會以更醜惡的方式爆發出來。]
就像謝雲霽在麵對瑞西斯家族的挑釁時,即便他很清楚,如今的瑞西斯家族已經虛弱到,縱使全力反撲,也很難對他構成威脅——
可謝雲霽依舊會在某個瞬間,回想起少年時,他為了護住母親,寄居在瑞西斯家族時,受到的那些折辱和暴力。
暴雪天,那些所謂的同齡兄弟,抓著他的腦袋,往結了冰的噴泉池中砸去。
隻為了看這樣做,能不能取出來,他們之前扔進噴泉池裡的硬幣。
等到那些人收手,謝雲霽滿頭滿臉的血,但自始至終,不發一語。
事後,謝雲霽也不曾告訴過任何人,包括他的母親。
但不說不代表不憤怒。
當時的隱忍,隻是無力之下的妥協,並不是謝雲霽真的不憤怒,不想將他受到的折辱,一一還回去。
那些紛湧的情緒,正如弗洛伊德所說,是在他無力改變的時期,被謝雲霽親手活埋了。
……
所以,眼前這個人,無論是在她蒙昧混沌的幼年,還是在她心智逐漸長成的少女時期——
楚昭處於楚家那種,高強度打壓式教育的嚴苛環境裡。
她不可能毫無波瀾地就全盤接受,更不可能感知不到痛苦,不解,憤怒,以及難過。
不如說,楚昭隻是在親人與自己之間,選擇了去恨自己。
她做不到埋怨父母,埋怨楚璋,楚敘還有楚望,所以就將一切的不幸遭遇,都歸結為是自己的錯。
謝雲霽是了解楚昭的。
他知道楚昭在很小的時候,心思就極為敏感,她同理心強,也懂得體諒他人。
同時,楚昭敏銳,聰明,對他人的善意和惡意,都能精準地察覺。
所以楚昭不會感知不到,楚家人對她的排斥與不喜。
她不會不明白,楚滕很多時候教訓她的話,並不是正確的,隻是單純的想要打壓她。
她也不會不明白,文瀾的病,或許有她出生時難產的因素,但這絕不該成為壓在她身上的原罪——
更甚至,成了所有人都可以拿來,隨意指責她的一項罪名。
這些都是不對的。
從前沒有人來告訴楚昭,或者說,春姨或許努力告訴過楚昭,但楚昭還是沒能真正記住。
那麼現在,無論千千萬萬次,謝雲霽都會想儘辦法,努力印刻進楚昭的腦海裡的。
———
謝雲霽停下翻頁的手,他側身看向床上的楚昭。
楚昭還沒有入睡,她怔怔地看著他,像是在出神,也像是聽得入迷。
看謝雲霽側過身來看向自己,楚昭抬眸看向謝雲霽的眼神裡,甚至帶了幾分不解。
但這點困惑也隻在幾個呼吸間,楚昭很快“反應”過來。
她目光轉向床邊小桌上,放置著的水壺。
楚昭沒有猶豫,她手撐在床沿,是一個要坐起身給謝雲霽倒水的預備動作。
謝雲霽恍了下神,很快按住楚昭的被角:“彆動,我不渴。”
“我隻是想看看,你有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