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順福走到一個帳篷前,向秦雲東介紹一位孤寡老人。
“這裡麵住的是雙嶺村的張老頭,今年七十三歲,老伴五年前不在了,他又沒有子女。全靠自己種地為生,但這兩年他腰間盤突出越來越嚴重,基本上失去勞動能力,靠五保戶供養政策維持生計。”
楊順福又輕聲說,張老頭脾氣很大,經常和同村的人發生口角,又喜歡指揮彆人乾這乾那,還到縣裡鬨事,所以村裡人普遍和他的關係不好,縣裡也因為他騷擾正常工作秩序而煩他。
這次暴雨開始下的時候,省防汛指揮部的紅色預警已經到了縣鎮村。因為雙嶺村地勢低窪,每下大雨必淹,所以雙嶺村被劃為危險程度最高的區域,隻要達到橙色預警就必須全村轉移。
但張老頭腰間盤老毛病犯了,拄著拐杖也走不了路,村主任找人抬他走,但他卻一口回絕,說自己沒啥用了哪也不去,趁著洪水到來死在家裡挺好。
村主任哪敢聽他胡言亂語,央求著同村幾個壯勞力幫忙,拆下他家的門板,製作成簡易的擔架,冒著大雨愣是把他綁起來抬上牛角坡。
就在他們撤離後不到一個小時,整個村莊被淹,張老頭的房子也全塌了。
雖然村主任綁人不對,但他也是為了救張老頭,所以楊順福也沒有批評過村主任。
秦雲東心裡明白,楊順福之所以推薦進張老頭的帳篷,肯定藏著自己的小心思。
無非是楊順福找個五保戶搞煽情,想要秦雲東多給他們縣批救災資金。
“這位張大爺和同村人都有什麼矛盾,指揮同村的人乾什麼了,他到縣政府鬨什麼事,他不想撤離的原因是什麼?”
秦雲東一連串的追問,楊順福回答不上來,隻能有些尷尬看向村主任。
村主任隻好替他解圍說,張老頭看見什麼他認為不合理的事都想管,從選擇種子化肥、村裡財務收支、孩子上學、家庭矛盾,一直到村裡環境衛生打掃,幾乎沒有他不管的。
張老頭到縣裡也算不上鬨事,他從征地補償糾紛、職能部門吃拿卡舉報、鄉鎮中小學亂收費、造紙廠排汙等等,幾乎每周都要到信訪局反映情況,幾乎要把信訪局工作人員逼瘋。
“因為張老頭年紀大,身體又有病,沒人敢真對他動手或者說難聽話,所以每次信訪局都打電話讓我去把張老頭接回家,這讓我也是疲於奔命,每回都要去縣裡央求這位活祖宗回家。”
村主任唉聲歎氣地大倒苦水。
周圍的人都笑起來。
秦雲東卻沒有笑,他嚴肅地看向一眾乾部。
“可笑嗎?你們是不是覺得張大爺瘋了?張大爺沒有為自己的事找你們這些父母官的麻煩,反映的都是縣鎮村的實際問題,難道不值得你們尊敬嗎?你們是不是官老爺做久了,連如何正確處理反映問題的群眾都不知道了?”
他的語氣第一次變得很嚴厲。
眾乾部趕忙都低下頭,後悔自己不該在秦雲東麵前顯露出輕浮。
因為帳篷不大,秦雲東叫上佟陽、楊順福一起進帳篷。
楊順福請領導先進,剛掀開帳篷簾子,裡麵一股發餿的氣味迎麵撲來。
這是七十多歲老人身上的氣味,說明張老頭長時間沒有洗澡了。
帳篷裡,張老頭穿著棉質背心坐在床沿,數完手裡的各種藥片,佝僂著身子伸手要拿床邊地上的礦泉水瓶。
“張大爺,腰肌勞損還不見好?”
秦雲東搶先一步拿起礦泉水瓶,擰開蓋子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