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完孫子的特雷維爾侯爵,終於被天倫親情所治愈,一掃心中的鬱悶,重新恢複了原本乾勁滿滿的樣子。
孩子是生命的延續,也是希望的象征。
雖然他的家庭已經支離破碎,而且已經看不到彌合的希望,但是隻要有這個繼承人,那麼他的事業就終究有個依靠,特雷維爾這個姓氏,也將繼續在法蘭西最高舞台上流傳。
他對自己的壽命還有信心,他相信自己可以活到伊澤瑞爾長大成人的時候,然後他就把自己這一代人的事情做好,剩下的就交給孫子去做。
至於夏露,他不指望孫女兒長大之後會原諒這個無情的爺爺,但是他也不希望祖父和孫女之間真的走到形同陌路那一步。
所以,他決定,以後在物質上儘量滿足小孫女兒的要求,讓她能夠過上優渥的日子,到時候再給她留一筆豐厚嫁妝,這樣也算稍稍彌補自己的過錯了。
家事繁雜,煩心傷神,所以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工作當中。
在他被任命為總參謀長之後,陛下非常關心他工作的進度,幾乎每個星期都會閱讀他送過去的報告和公文,有時候還會做出自己的批複;而且,侯爵每次進宮覲見,都可以得到優先的排位,不用等候太久。
這一天,他帶上了卡諾伯爵的手稿,然後興衝衝地趕到了楓丹白露,覲見了皇帝陛下。
“陛下,我在軍隊當中發掘出了一個極為優秀的人才。”一見麵,在行禮之後,他就興衝衝地向艾格隆獻寶。
“哦?怎麼回事?”艾格隆頓時立刻就來了興趣。“是誰?”
“他是薩迪·卡諾伯爵,一個精力充沛頭腦靈敏的青年軍官。”
“卡諾伯爵?”艾格隆一時沒有理解這個封號。
但是很快,他又反應了過來,“是那個卡諾嗎?督政府的卡諾?”
“沒錯,就是那位卡諾。而薩迪·卡諾就是他的長子,所以在名義上可以繼承伯爵的頭銜——”特雷維爾侯爵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跟艾格隆解釋一下卡諾家族的大致曆史,以及1814年他被日薄西山的皇帝冊封為帝國伯爵的故事。
眾所周知,在波旁王朝時期,法國貴族本來就有“佩劍貴族”和“穿袍貴族”之分,前者是家世悠遠,至少流傳了好幾代的軍事封建貴族,後者是上層市民、律師、商人等等因為購買了頭銜或者和貴族結親而成為貴族的新貴。
在當時,這兩個群體之間就有矛盾,前者看不起後者,認為這群暴發戶沒資格和自己同列,波旁王室也一直在力圖彌合他們之間的矛盾。
這兩個群體的矛盾還沒搞完,大革命就來了,然後到了拿破侖帝國時代,皇帝又從文臣武將當中冊封了一大批新貴族,讓原本就混亂的貴族體係變得更加混亂。
因為革命的衝擊,很多舊貴族要麼被殺要麼逃亡,很多人已經難以證明自己的譜係和身份,而拿破侖冊封的新貴族裡,許多也是半路出家,根本沒有所謂的血統譜係可言。
為了“統戰”拿破侖的那些追隨者,波旁王室捏著鼻子認可了這些新貴族的頭銜,很多元帥將軍被留用,給新的國王打工,但反過來說,也有許多人就此被排斥在外,成為了空有頭銜的窮光蛋,喪失了一切政治特權。
這些人也因為投閒置散,而對波旁王室怨恨很大,成為了天然的反對派——特雷維爾侯爵就是其中之一,他雖然出身名門,但是因為是次子所以並無頭銜,他的侯爵爵位是拿破侖皇帝封的,所以對皇帝感恩戴德。
而那些流亡出國的貴族,又紛紛返回國內,經過大革命的衝擊,他們的祖業要麼已經被沒收要麼被拍賣,再也無法回複舊觀了。
於是,在1815之後的法蘭西,連“貴族真的還高貴嗎?”都已經成為了一個大有可疑的問題。
但不管怎麼說,隨著君主製的複辟,等級觀念又重新在社會上抬頭,貴族的頭銜又重新受到尊重,因此也有人試圖偽造譜係,宣稱自己的是貴族。
為了理清這一團亂麻的貴族體係,波旁王家特意讓貴族院負責審定和甄彆貴族的頭銜和血統譜係,十幾年間,總算稍稍理清了頭緒。
很自然的,在貴族院當中,1789年前的那些貴族家庭占據了絕對主導的地位,新貴們往往被排斥在外。
不過,隨著波旁王室的轟然垮塌,拿破侖二世皇帝上台,情況又出現了突然性的劇變。
最死硬的那一批正統派貴族不願意認可波拿巴皇帝的統治,於是選擇了追隨波旁王家流亡,而皇帝也毫不客氣,宣布革除所有不願意宣誓效忠帝國的貴族院議員的席位那些流亡者算自動喪失席位或者選舉資格),然後選用拿破侖皇帝和他自己冊封的貴族來填充這些空缺。
於是,帝國時代拿破侖冊封的貴族群體,時來運轉又站上了舞台。
在親叔叔熱羅姆親王回法國之後,因為親王非常懂事,對侄子服服帖帖,所以艾格隆大筆一揮,冊封親王為貴族院議長,以此進一步鞏固波拿巴皇室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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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親王性格輕浮喜歡尋歡作樂,對政治並不關心艾格隆也不需要他關心),所以貴族院的實際運營,被交給了以副議長勒佐公爵烏迪諾元帥為首的親皇室的黨團手中。
所以,卡諾家族的這個伯爵頭銜,突然又變得非常值錢了——至少可以讓他被皇室和保皇派看成是“自己人”。
這也是特雷維爾侯爵一直強調薩迪·卡諾要注意自己伯爵身份的理由。
薩迪·卡諾如果隻是一個上尉,那他無足輕重,就算提起也沒有人在乎他;但是他如果是卡諾伯爵,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他勢必就可以得到更高的分量,自己提拔他也就顯得更加名正言順。
果然,在聽完侯爵的解釋之後,艾格隆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然後,他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並不是他反感特雷維爾侯爵的做法,事實上,他根本不介意自己手底下突然多了個什麼伯爵——反正他愛封幾個就可以封幾個。
他在意的是另外一個問題。
薩迪·卡諾這個名字,他好像有點印象。
並非是他這一世聽過這個名字,這份印象,似乎要來自於更遠更遠的記憶
正因為相隔太久,而且在這一世的生活當中已經越來越融入,所以這份記憶也變得極其模糊。
在苦思冥想片刻之後,他終於靈光一閃。
這不就是被後世尊崇為熱力學奠基人的天才科學家嗎?怎麼混成了總參謀部的軍官了?
“這位卡諾伯爵,他有沒有搞過什麼學術研究?”於是,艾格隆脫口而問。
他這個看似不經意的問題,倒是讓特雷維爾侯爵目瞪口呆。
陛下怎麼會知道這些?他心裡禁不住猜疑了起來。
艾格隆一看侯爵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於是他連忙為自己找補。
“我和一些通過了高等文官考試的青年俊才們交談過,他們好像提過這個名字,但我沒有太多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