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的警戒線剛被收起,柏油路麵上還殘留著幾道深褐色的擦痕,以及還未清洗的血液,還有散落在地上的破碎車零件。
那些散落的汽車碎片,在陽光的斜射下,就是剛才事故的最好證明。被碾碎的算命幡殘片混在車轍裡,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死者最後的掙紮。
蘇晨盯著地上那攤逐漸發黑的汙漬,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下意識地攥緊了秦淮仁的胳膊,剛才被人群擋住沒看清全貌,此刻聽著那漢子的描述,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拚湊出恐怖的畫麵,喉嚨裡像卡著團滾燙的棉絮。
“哎呀,這個交通事故,夠我吹半年的了!”一個洪亮的嗓門突然炸開,像平地驚雷。
說話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光著膀子,古銅色的皮膚上掛著汗珠,脖子上掛著一條粗金鏈子,隨著他說話的動作來回晃悠。他站在人群最前麵,唾沫星子橫飛,手舞足蹈地比畫著,生怕彆人看不清他描述的慘狀。
“我可是眼睜睜看著的!那老頭死得叫一個慘啊!”漢子把胳膊掄圓了,“那身子骨,給壓扁了!扁得跟家裡切菜的案板似的,你說邪乎不邪乎?那骨頭……想也不用想,肯定碎成渣渣了!”
他表情很浮誇,湊近了旁邊的人,語氣裡帶著一種詭異的興奮,就像是再繪聲繪色的表演一樣,說道:“還有那血!熱騰騰的,全都從頭上的七竅流出來了!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是紅的!你們說怪不怪?身子上反倒沒怎麼出血,這不明擺著是內臟大出血嗎?血都憋在裡頭,沒地方淌,隻能從頭上往外冒!那就一點,這個死了的老頭啊內臟全都給碎成渣渣了,人啊沒救了。”
那個漢子咂咂嘴,仿佛在回味那驚悚的畫麵,而且越說越帶勁,繼續說道:“我跟你們說,一般人要是瞅見那場麵,準保三天吃不下去飯!我剛才就看見旁邊有個小姑娘,當場就吐了,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瞎胡扯吧你!”一個聲音帶著不屑插了進來。
說話的是個留著小分頭的男人,穿著白襯衫,袖口卷到胳膊肘,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
他推了推眼鏡,撇著嘴說:“人都被壓成那樣了,還能保持完整?你當是拍電影呢?真要是被兩輛車夾成那樣,早就七零八碎了,哪還能整整齊齊地抬走?那就成了紙片人了吧!”
“我騙你乾啥?”
壯漢立馬瞪起了眼睛,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就開口繼續說:“我就在這兒看著呢!那救護車剛來的時候,我看得清清楚楚!白布掀開一角,那腦袋都變形了,臉跟紙糊的似的,往下耷拉著!我要是說瞎話,我是你孫子!”
他越說越激動,雖然,所表述的內容雖然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但,基本上還是挺真實的。因為,秦淮仁真真切切地把車禍現場看在了眼裡。
那個漢子又說道:“你們自己看!地上這些碎片,都是剛才那兩輛車的!保險杠、車燈、後視鏡……碎得跟餃子餡似的!車都成這樣了,人能保住個全屍就不錯了,沒變成一張照片就謝天謝地了!”
周圍的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路麵上果然散落著不少汽車殘骸。“依我看啊,”壯漢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些,帶著點自以為是的分析,“交警把人拉到太平間,肯定得先讓法醫拾掇拾掇。不然這模樣,家屬來了敢認嗎?估計得一點點拚起來,跟拚圖似的,縫縫補補,好歹弄出個人形,才能讓家屬見最後一麵吧?”
他這話一出,周圍頓時安靜了幾秒,似乎都在腦補那畫麵。接著,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有人皺著眉彆過臉去。
“死人可不好惹啊……”一個怯生生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
說話的是個小青年,穿著花t恤,頭發染成了黃毛,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穿透力,讓周圍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湊了過去。
“我跟你們說,這事兒啊,說不定是邪祟搞的鬼!”
小青年壓低了聲音,眼神裡閃著興奮的光,似乎很神秘,說道:“這個路口,邪門得很!每年這個時候,準得出點事!去年的今天,就死了個女的,被渣土車壓的,人都成兩截了!”
他頓了頓,故意賣了個關子,看著周圍人緊張的表情,才繼續說道:“你們說,明年這時候,會不會還得死一個?這都連續兩年了,說不定是有什麼規律……”
“嘿,你這小子,彆在這兒妖言惑眾!”
壯漢嗤笑一聲,語氣裡卻少了幾分剛才的篤定,說道:“什麼邪祟不邪祟的,就是個交通事故而已。開車不長眼,撞上了唄!”
“我可沒瞎說!”小青年急了,趕緊辯解。
他越說越玄乎,周圍的人臉上漸漸露出了驚懼的神色。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說自己以前路過這兒的時候,總覺得後背發涼;有人說這路口的紅綠燈總是亂閃,好幾次差點被車撞;還有人說,晚上走這兒,能聽見女人哭的聲音。
“行了行了,越說越離譜了!”小分頭推了推眼鏡,試圖維持理智,“哪有那麼多怪事?不過是巧合罷了。城市裡每天都有意外,湊到一個路口,就被你們傳成這樣了。”
壯漢突然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那去年被壓死的娘們……嗬嗬,這麼說來,今天這老頭倒不孤單了。正好跟那娘們湊一對,到了陰曹地府,也有個伴兒啊!”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哄笑,有人覺得這話糙理不糙,有人則覺得有點過分,但也隻是笑笑,沒人真的站出來反駁。
蘇晨聽得眉頭直皺,心裡像堵了塊石頭。她最看不慣這種拿死人開玩笑的人,尤其是剛才那壯漢描述死狀時的興奮勁兒,讓她一陣反胃。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蘇晨忍不住往前站了一步,聲音不大,卻帶著火氣,“人都死了,你還拿人家開涮,缺不缺德啊?”
壯漢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會有人站出來懟他。他上下打量了蘇晨一眼,見她是個女的,頓時來了底氣,脖子一梗:“哎,我說你這小妞,管得著嗎?我跟彆人聊天,礙著你什麼事了?我缺德?我缺德能讓這老頭活過來嗎?”
他頓了頓,眼神裡帶著挑釁:“再說了,這死的是誰啊?跟你有關係?是你爹還是你爺啊?這麼上心?”
“你!”蘇晨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臉瞬間漲得通紅,眼淚都快氣出來了。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
壯漢得寸進尺,往前湊了湊,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蘇晨臉上了:“你什麼你?我告訴你,老子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你不服氣啊!”
周圍的人見狀,紛紛議論起來。
有人說壯漢不對,不該跟女人計較;有人說蘇晨多管閒事,活該被懟;還有人抱著看戲的心態,等著看接下來會怎麼樣。
秦淮仁一看情況不對,趕緊上前一步,把蘇晨拉到自己身後,對著壯漢賠笑道:“大哥,不好意思,我朋友脾氣直,你彆往心裡去。她也是覺得……死者為大,不太好聽,沒彆的意思。”
壯漢見有人打圓場,也不好再得寸進尺,但還是梗著脖子哼了一聲:“行了行了,懶得跟你們計較。”說完,他轉身跟旁邊的人繼續吹噓自己剛才看到的“盛況”,仿佛剛才的插曲從未發生過。
“你拉我乾什麼?”一走到沒人的地方,蘇晨就甩開了秦淮仁的手,氣鼓鼓地說道,“你沒聽見他說的什麼話嗎?太過分了!人都死了,還那麼說人家,簡直不是人!”
她的胸口還在起伏,剛才被氣得不輕,說話的時候帶著哭腔。陽光照在她臉上,能看到眼角的淚光。
秦淮仁歎了口氣,往旁邊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邊,才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他說話難聽,但你跟他吵有什麼用?他就是個市井無賴,你越跟他吵,他越來勁。”
“那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啊!”蘇晨還是不服氣,“難道就讓他這麼糟踐死人?”
“不是算了,”秦淮仁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眼神裡帶著一種沉重,“是……這事兒,比你想的要複雜。而且,這死的老頭,咱們認識。”
“認識?”蘇晨愣了一下,氣消了大半,“誰啊?”
“方欣她爸。”秦淮仁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像是怕被什麼人聽見。
“什麼?!”蘇晨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死的是方欣她爸?那個算命的方老頭?”
秦淮仁很確定死的就是方欣的爸爸,給他算過命的老頭,隻不過,他死狀太慘了,一般的女人不敢看了。
蘇晨多半也不敢看剛才那個血腥的現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