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十一月,北方的寒流像是鉚足了勁南下,裹著漫天的濕冷,把整座城市浸得透涼。風不再是秋日裡那種溫柔的拂麵,反倒像帶了棱角的冰碴子,刮在臉上隱隱作痛,街邊的梧桐樹早就落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椏伸向灰蒙蒙的天空,透著一股子蕭索。
秦淮仁站在酒店的陽台上,裹了裹身上的厚外套,指尖觸到冰涼的欄杆,忍不住縮了縮手。他抬眼望了望天色,鉛灰色的雲團低低地壓著,像是隨時會落下一場冷雨,這個時間段,街道上的行人都裹緊了衣物,行色匆匆,沒人願意在這冷天裡多逗留片刻。
秦淮仁心裡盤算著,這日子一晃就到了深秋,算算時間,也該動身去蓬萊的銀山寺了。
那座寺廟藏在蓬萊山的深處,據說寺裡供奉的神明極為靈驗,尤其是對於那些有心事、求指引的人,總能給出冥冥中的暗示。
他這次去,一來是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那個死去的算命老頭也特彆提到了這個地方,二來也是想借著寺廟的清淨,梳理一下近來紛亂的思緒。
自從卷入這場看不見硝煙的博弈,他就被布局人安排在了這個巨大的局裡麵,秦淮仁身邊的人和事都變得撲朔迷離,布局者的身影始終隱藏在暗處,像一張無形的網,把所有人都罩在其中,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自己沉下心來看清局勢的契機,而銀山寺,或許就是這個地方。
正想著,秦淮仁轉身準備進屋去找蘇晨商量行程,畢竟兩人結伴而行,路上也能有個照應。可剛走到客廳窗邊,目光往下一掃,卻意外地頓住了,樓下的小廣場上,兩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槐樹下說話,其中一個正是蘇晨,而另一個,竟然是趙炳森。
秦淮仁的腳步停住了,眉頭微微挑了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樓下的趙炳森。
這和秦淮仁印象中那個意氣風發的趙經理簡直判若兩人。
記得上次見到趙炳森,還是在北省省城的那家豪華餐廳裡,彼時的他穿著剪裁合體的定製西裝,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手腕上戴著價值不菲的名表,說話時底氣十足,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子暴發戶的張揚。
可眼前的趙炳森,身上套著一件灰撲撲的夾克衫,領口和袖口都泛著一層淡淡的汙漬,衣角還皺巴巴地卷著,像是從哪個角落裡翻出來的舊衣服。他的頭發也沒了往日的光鮮,亂糟糟地貼在額頭上,眼窩深陷,臉色蠟黃,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連帶著精神頭也萎靡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又落魄,活脫脫一副被生活磋磨透了的樣子。
秦淮仁心裡冷笑一聲,看來這趙炳森,大概率是成了布局人的棄子。
想當初,他靠著那家藏汙納垢的餐廳風生水起,背後顯然是有人在撐腰,可如今落到這般田地,多半是失去了利用價值,被一腳踢開了。這樣想著,秦淮仁索性拉過窗邊的一把椅子坐下,輕輕推開了半扇窗戶,冷風順著縫隙鑽了進來,他卻毫不在意,隻是凝神聽著樓下兩人的對話,想看看這落魄的趙炳森,找蘇晨到底有什麼用意。
“蘇晨啊。”趙炳森先開了口,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還刻意放低了姿態,臉上擠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
“蘇晨,你沒想到吧,我會這個時候來這裡看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啊?”
趙炳森說話的時候,雙手不自覺地搓著,眼神有些閃躲,不敢直視蘇晨的眼睛,大概是自己如今的模樣,實在沒臉擺出往日的架子。
蘇晨雙手抱在胸前,身子微微後仰,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不屑,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慢悠悠地揶揄道:“哼,原來是趙炳森經理啊。”
蘇晨還特意加重了“經理”兩個字,語氣裡的嘲諷意味十足,開始對著趙炳森揶揄道:“你今天怎麼有空來這窮地方瞎溜達了?不在你那個美女如雲、紙醉金迷的餐廳裡忙活了?哦,對了,我想起來了。”
蘇晨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拍了拍腦門,聲音又提高了幾分,故意大聲地說道:“聽說你的餐廳被下令停業整頓了,我看啊,這事兒是不是得好好慶賀一下?畢竟,那地方關了,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趙炳森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裡閃過一絲惱怒,但很快又被無奈取代。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語氣裡滿是抱怨,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不開心地說到:“可不是嘛!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家夥舉報了我,警察二話不說就找上門來,把我的餐廳給封了,好好的生意就這麼黃了,真是關門大吉了!”
趙炳森說著,還憤憤地跺了跺腳,開口說道:“舉報的人也太不厚道了,簡直就是多管閒事!我那餐廳本來就是給有錢人消遣的銷金窩,你情我願的事兒,大家玩得開心,這不挺好的嗎?礙著誰了?”
“挺好?”蘇晨嗤笑一聲,眼神裡的不屑更濃了。
“我覺得警察把你那裡給端掉了,這倒是挺好的,你那個地方啊,就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進去的人沒幾個能把持得住自己,早晚的墮落。你說,現在錢多難掙啊,普通人起早貪黑忙活一個月,也掙不了幾個錢,可到了你那餐廳裡,揮金如土,淨乾些沒用的事兒,這不是浪費是什麼?”
“唉,蘇晨,話可不能這麼說啊。”趙炳森皺著眉頭,臉上露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接著,又繼續說道:“咱們倆認識也快一年了,打交道這麼長時間,我趙炳森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
趙炳森試圖為自己辯解,語氣裡帶著一絲懇求,希望蘇晨能給他留幾分薄麵。
“呦嗬,您真是夠無恥的。”蘇晨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誇張地笑了起來。
接著,又開始對趙炳森揶揄:“臉皮夠厚的啊趙炳森。我對你太了解不過了,一天到晚沒彆的本事,不是騙財就是騙色,仗著自己能說會道,忽悠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還有那些想走捷徑的有錢人。這回好了,你的餐廳關門了,我看你以後還去哪騙錢去!”
蘇晨的話像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趙炳森的偽裝。
趙炳森的臉漲得通紅,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反駁,可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說道:“唉,你真是看錯我了。我趙炳森做事情,從來不會讓自己虧錢的,再說了,騙錢這種說法,那就太冤枉我了。”
他梗著脖子,試圖維持最後的體麵,繼續說道:“我和那些在餐廳裡花錢的人,還有那些和我在一起的女人,都是各取所需,你情我願的事兒,怎麼能叫騙呢?”
蘇晨可沒打算慣著他,當即開口回懟道:“哼,你就接著吹吧。你趙炳森除了吹牛說大話,再就是靠著花言巧語騙小姑娘,我還不清楚你的那些伎倆嗎?”
蘇晨話鋒一轉,眼神裡多了幾分探究,借著機會揶揄道:“就說你之前開的那家餐廳吧,裝修得那麼豪華,地方又那麼大,光是裝修費,起碼就得十幾萬了吧?這麼跟你說吧,我可不信你有這麼多錢,你背後肯定有人在支持你,不然就憑你,怎麼可能開得起那樣的餐廳?你彆沒本事,還到處吹牛了,我算是看透你小子了。”
趙炳森聽到這話,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得意,像是被說到了點子上,他挺了挺腰板,臉上露出一副“還是你懂我”的表情,說道:“還真讓你給說對了!我啊,還真是拉到了一個有錢的大老板,讚助我開了那家餐廳。”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頓了頓才接著說道:“情況就是,他出錢,我來經營。至於分錢嘛,利潤的百分之八十都得給他拿走,畢竟本錢是人家出的,我就分剩下的兩成。”
說這話時,無恥的趙炳森還刻意抬高了下巴,仿佛能得到大老板的讚助,是什麼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蘇晨越聽越覺得可笑,嘴角的譏諷更深了,他繼續揶揄道:“呦嗬,趙炳森啊,你這牛是不是吹得有點太大了?你自己說說,你除了吹牛說大話,再就是騙人以外,你還有什麼真本事?人家大老板憑什麼要相信你,還願意出錢給你開餐廳?我看啊,你這又是在胡編亂造吧?”
趙炳森卻不以為意,反而笑了起來,那笑容裡帶著幾分恬不知恥,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得意揚揚地說道:“哎呦,這還用說嘛!我的嘴好用啊,口活好!”
他說著,還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趙炳森笑了,恬不知恥地說道:“哎呦,這還用說嘛!我的嘴好用,口活好。有個成語叫巧舌如簧,就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那絕對是走遍天下都不怕。這個世界上,除了你蘇晨以外,全都信我趙炳森,跟你說啊,就我這張嘴,那就是吃飯的家夥。對了,蘇晨,你借我五百塊,先讓我應急一下吧,我過幾天有錢了還你一千塊。”
在樓上聽他們談話的秦淮仁都快要笑出來了,趙炳森這個家夥,果然還是被布局人給拋棄了,成了一個連幾百塊都拿不出來的窮光蛋了。
秦淮仁心想,這個趙炳森既然從北省的省城跟了過來,那絕對有說法,既然,他的色情場所被端掉了,也就失去了立足之地。
幾次三番的失敗,趙炳森也成了布局人拋棄的棄子,現在,淪落到了找蘇晨借錢的境地。
蘇晨也開始了表演,大聲說道:“呦嗬,趙炳森一個騙財騙色的有錢大老板,竟然找人借錢了,那麼,大騙子,你打算借多少啊?還錢不還錢了?”
蘇晨這麼一喊,趙炳森頓時尷尬到了無語,立馬起身,說道:“哎呀,你彆喊了,我不借了,我走了。”
這滑稽的一幕搞得周圍的人都往這裡看,就連秦淮仁都忍俊不禁,這個趙炳森已經徹底落敗,徹底淪為了棄子。